在夕阳的余晖下,稻田里一片金黄。远处袅袅炊烟,伴着微凉的秋风,一幅丰收景象。再过三五天,农村就进入大忙季节,印象中,这是一场仅次于过年的盛会。
家乡是一个叫宋王庄的小村落,我家住八大队,家家有田,户户大忙。学校放假,工厂停工,商店歇业,大忙前夕,各家各户忙着准备工具,拿出两三把镰刀,找块磨石用水淋湿,开始一前一后的磨刀,直到刀口由钝变锐。蒸上几十个馒头,把家里最大的茶缸装满水,带上一块老大的塑料布,再把手扶拖拉机加满柴油,让老婆孩子往车篓里一坐,天朦朦亮就可以出发了。田离家很远,在洪泽湖边上,俗称“湖底”,拖拉机要穿过乡里集市,开上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孩子们在稻田边玩耍,大人们下田干活。以前的农村,家里至少两个孩子,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姐姐弟弟,哥哥妹妹,各种组合中要数姐姐弟弟最和谐,其他的打架是常态。各家的二毛无一例外都是娇宝,只要大喊一声:妈妈,哥哥(姐姐)欺负我。那完蛋了,上来就是一顿揍,所以哥哥(姐姐)有句口头禅:只要你不告诉爸爸妈妈。二毛满口答应:行,好的。俩人还拉勾呢,没一会,二毛开始不讲理,一嗓子喊出来,爸妈过来了,老大又被一顿揍。记得小时候,在田埂上唱的最多的儿歌: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加八,八加七,还有十九和十一。田野里的蝴蝶,蚂蚱,萤火虫,小沟里小鱼泥鳅都是惊喜所在,甚至是一个狗尾巴草都能扎出一个玩意出来。这边玩的开心,田里的眼睛可是一会瞟一遍,生怕孩子们的安全,走的远了就喊一句,手里的活还不能停。割水稻是技术活,首先得弯腰,然后手抓稻杆,第三步是用镰刀割,拿镰刀的柄也有讲究,靠刀那边容易碰到手,靠柄尾不得劲。“面朝黄土背朝天”说的就是这个,做不惯的人,首先是腰受不了,另外是腿站不稳,还有就是手上老用劲,和镰刀柄摩擦,就会起泡。累了就歇歇,坐在田埂上喝口水,中午啃两个馒头,吃点家里带的咸菜,记忆中,那真是美味的食物。
午后的阳光,洒在寂静的田野上,孩子们玩累了,都靠在草地上睡着了,大人过来在肚子上盖件外套,田里干活的人外套早脱了,汗流浃背,大家要赶在天黑以前,把今天收的稻谷装到拖拉机上,用绳子前后左右码紧,遇到下雨天,还要用塑料布盖上防止淋湿。我有一次在田埂上睡醒,正好天空下起了雨,我真真的看到,离我们不远的小河上空,有片很长的云从天上连到了河里,大人喊着说:快看,龙吸水。当时觉得好神奇,龙真的存在,它负责下雨,水不够了就到小河里吸。长大了才知道,这是龙卷风的正常现象,没那么玄乎。载着一天的辛劳,带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往家赶去,一路上乌漆麻黑,只能靠着拖拉机那微弱的大灯,直到眼前逐渐清晰,灯光越来越多,原来是到了乡里的集市,大人们停车到熟食摊上买点菜,大扁豆、楂糕、凉皮,再斩点烤鹅,回到家,停好车,烧上整整一锅的金针菜鸡蛋汤,热腾腾的喝下去,吃着家里蒸热的馒头,就着小菜,喝点洋河普优,一天的任务圆满完成。家里田多的,第二天还得继续,直到把所有的稻谷全部收回来,均匀的铺在家门口的场地上。拖拉机的车头一卸,装在一个简易的小拖拉机上,驾驶员开着在场地上绕圈圈,半天时间要的,就能把稻粒和稻穗分开,把稻穗拾起来,扎捆放到库房,等冬天的时候,可以用来烧草锅煮饭炒菜,而且这个稻草特别容易点着,一般用来引火,真正点着了,再换上玉米杆或者劈柴,因为一般直接点后者是点不着的。场地上的稻粒用扫帚收集起来,找一个阳光好的天气,在地上铺一个很大的塑料布,用木锨扬稻粒,让风把里面的杂物吹到一边,剩下的就是一颗颗纯粹的稻粒了。遇到连续好天气,一般用个塑料布一盖,晚上在场地上,支个床,一家人在这聊聊天,看看满天星空,讲讲老拐则或者花花小蛇狼的故事,讲着讲着,孩子们睡着了,抱到屋里,留个大人在外面睡,不为别的,看稻谷,一年的辛劳可不能被别人偷走。稻粒晒了几个太阳之后,在家里找个大点的地方,用竹子编织物一层一层的囤起来。“家中有粮,心里不慌”,等需要吃的时候,装上两袋,用一轮小车推到“机面房”,用碾米机分离出我们吃的“米”,附带的还有稻糠,可以拿回来喂猪。大忙结束,上学和同学讲的最多的还是,在田埂上摘的哪些不知名的小草,抓了几条鱼,还有我一直引以为豪的,亲眼见到了“龙吸水”。
大忙的好坏,丰收的多少,是安稳过年的保证。在那个时代,人们习惯靠天吃饭,靠力养家,不会想的太多,不会看的太远,什么节气做什么事,按部就班的过好眼下,踏踏实实。时光似水,岁月如歌,印象里的大忙,是辛劳的,是有趣的,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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