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却说王真猝死在梦中,于睿发现时已经晚了,送去医院,医院也不收,只好返回。派人去学校通知王小米,不敢说“你父亲去世了”,只说:“你父亲病得厉害”,待王小米到了家中,只见当门一张灵床,王小米放声大哭。
到得正午,大师也赶来在王家附近徘徊。他想入得门去安慰王小米,可是想到自己没有身份,又算是人家的什么人呢?听到院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大师倍觉凄凉,久久方才离去。
王真撒手西归,迷信群众更加疯狂,纷纷传言活神仙不可得罪,王真甩砖头得罪活神仙死有余辜。更有巫婆神汉们推波助澜,几百里之外的香客也都开着车跑来参拜,把小小的北村挤得水泄不通。恒沙数大急,这一个小镇的警力,如何能应付得了几省之迷信群众?跟县公安局打了求救电话,挨了一顿熊,县公安局派出交警封路,不许私家车通过,情形方才好了一些。
夜半时分,大师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出狂龙斋,直奔北村桥而去。他走到皇汉大街正北面的那条公路上,地上满是被车轮碾过的积雪,若要快跑便要滑倒,大师却走得飞快,待到了桥边,一记百步神拳向桥洞里轰去,那妖怪从桥底冒了出来,大师又复一拳,拳力无形无迹,妖怪躲也无处躲,被丝丝拳力贯穿,一声惨叫,全身气息萎靡了一半。老妖岂敢接战,腾向空中,只求逃命。宗师左手挥拳,拳力却不射出,他将拳力地贮在拳锋上,右手一拳轰向左拳之上,两股拳力一撞,被大师轰出来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小粒子,然后又挥一拳,拳风载着那颗小小的粒子,射向妖怪,那妖怪中了粒子,立即湮灭,就连一丝飞灰也没有剩下。他的少林百步神拳不断改进,已经远离了原来的特性,变成了太阴神拳。
宗师回到狂龙斋,对着烛火,喃喃说道:“王小米,现在我能为你做到的事情,只有这些了。我还会为你父亲念一些咒语,将他超度。”说着,他便坐到床上,微闭双眼,像一个真言宗的传人一样,念起咒语来。
次日一早,南来北往的人群又赶来北村桥跪拜,忽然有人喊道:“小心呀,这桥要塌了!”许多人正在跪拜中,还没来得及抬头看,那桥轰然塌陷了。好好一座桥,没有任何断裂与毁伤的痕迹,早已从内部空坏,禁不住自身的重量,正好于此时塌陷。香客们见桥塌了,悟到事情不对,原来这桥中的神灵不喜欢赐福,而是喜欢赐祸,纷纷转身逃跑,北村桥从此没有了香客。
如今且说王小米,她身上穿着孝,帮助母亲料理父亲的后事。父亲人丁孤单,并无亲兄弟,自己是女儿,无人摔盆,无奈找了一个王家的侄子替摔。葬礼那天,王小米一路哀哭,听者无不动容。父亲下葬以后,王小米搀着母亲回来,留恋地回望着掩埋父亲的那一片土地,又向远处一望,只见一个身影孤孤单单的站在田间小路上,好像是大师的身影。王小米眼泪愈急,越想看越看不清楚,先陪着母亲回到了家中。
到了晚上,慰问的宾客、亲友们都散了,于睿感觉身世凄凉,一个人抹泪。王小米扯着母亲的手来劝,于睿哭道:“当年我和你爸处对象,你姥姥、姥爷都看不中他家,说这一门人太孤单,嫁过来会处处作难。我看中了他正气又刻苦,且一心对我,违背了父母的意思,嫁给了他。后来我的肚子又不争气,有你之后,流了一次产,再也生不出孩子。这一家人就这样绝后了。本来计划着等你毕业后,安排你进县城工作,嫁到城里,我们全家搬过去,再也不受农村习俗‘绝后’的讽刺,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撒手去了,让我们两个怎么活!”于睿秉性柔弱,不如王小米有三分刚性。王小米见母亲毫无生活的勇气犹如一滩烂泥,她便擦干了眼泪,对母亲道:“你放宽心,怎么能轻言绝后,一个好女儿顶得上两个儿子,不是还有我。”于睿握着女儿的手,她惊讶地发现女儿似乎真的比自己强太多,也许自己以后要依赖自家女儿了。
前两天,王小米穿着孝衣,出门不便,葬了父亲之后,她可以出门了。她知道大师担忧自己,多次在门外徘徊,难以和自己相见。到了中午,她便去了村外,还从狂龙斋过了一趟,希望能遇见大师。果然,大师正在田间小路上来回转悠,两个人看见了,走到一起,王小米走到大师跟前,突然扑在大师怀里,哭道:“洪吉童,你为什么知道那妖怪会杀人?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是不能破解?”大师紧紧地抱着王小米,说道:“算命,只能算出一个简单的轮廓,细微之处是算不出来的。”王小米痛哭:“都怪我没有对父亲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恋爱,反而害了他。我好悔呀,我该告诉他,让你和他认识,让你给他讲玄学,可惜现在都来不及了。”大师帮着王小米擦干眼泪,王小米悲叹道:“我明明知道你这个洪吉童是假的,可我这几天还是把你想成洪吉童,你一边当着国王,一边偷跑出来行侠仗义,帮助像我这样绝望的人。可是,你的国呢,你拿出你的国土来救我啊!”大师听得这话,心如刀绞。当初一个小小的愿望,如今成了莫大的讽刺。洪吉童是何等的人物,哪像自己做事做一半,告诉别人有难却不能化解,更添别人的悲伤!
此时不方便多说话,二人依依惜别。大师生怕晚了下午的课,走得飞快。到了学校,幸而未晚,急急忙忙准备功课,不提。
且说张宗臣,此时又去挑逗唐甜甜,他二人打闹不停。自从小赖民中了枪,唐甜甜摆脱了压迫,重新焕发了青春,不知不觉话也多了。此时她只盼着赖宏民能在床上多躺几十天,她好自由自在地玩耍。正在闹,只见齐忠林走来,穿着一身崭新的警服,把张宗臣吓得向后躲开。齐忠林喊了班里五个女生,其中有唐甜甜,又去三二班喊了赵尘颖等五个漂亮女生,然后带她们去主任室了。张宗臣在后面跟了好多步,私下恨声道:“终于暴露了,咱班主任原来是个色鬼,整天找女生谈话,这回带走的女生全是漂亮的。”张宗臣叹了一番,却又无可奈何。
十名女生随着齐忠林到了主任室。却为何事?原来建镇周年就要到了,镇政府大搞周年庆,广邀市县领导、各乡镇平级领导欢庆一番。栖山本是古城,民国时期还曾设过市,在史上再不济的时候也是千年古镇,建国后级别降到了最低点,被划为一个乡;去年此时方才升级为镇。好苦情的栖山,活活被不平待遇逼出了一个周大师,号称人民诗人,整天收集民谣,创作民歌,化诗为剑,为栖山镇大放不平。此回周年庆人手不够,镇政府只有三个女文员,招呼不来,特借学生来当服务生。齐忠林对女生们交待了一番,如何服务于上上下下。那一帮小女生们无可推脱,政府发给她们优厚的工钱,且有精美礼服赠送。镇委书记之女李春湘、派出所所长之女恒丹妹、齐忠林之女齐芳都在列,谁又好不去?
却说如今白如梦十分凄苦,她因为学习成绩退步,和她爸生气,赌气一天没吃饭,她爸白永富情急之下,大骂齐忠林、毛叶都是笨蛋,要安排女儿转学,白如梦不愿转学,绝食相抗。正在父女矛盾激烈之际,白永富听说女儿被齐忠林选去当服务生,不禁大怒。
齐忠林正在主任室里坐着,忽见后勤工人白永富闯来,指着自己道:“亏你还是如梦的老师,不带着她学好,分数拿不上来,反要她去党委端盘子!我今儿告诉你,白如梦定是不去的,你另寻他人去吧。”齐忠林不知如何是好,谁知副校长吕权在一旁怒了,呵斥白永富道:“你搞什么特殊!如今党委有事,我们全都忙上忙下,就连陆校长,也去大院里忙了许多次了,凡是领工资的,谁不被人使唤?我们都是被人使唤的,都要服从大局,你家女儿既然在我校读书,就应该服从学校的调配。”白永富怒道:“孩子的成绩下降了,你们没权利支使我的女儿。若她成绩上升,我由着你们,可他老齐教了初三之后,我女儿的成绩哗哗啦啦直往下掉,我还听你们屁!我把女儿锁起来都不让你们使唤。”吕权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夫,耍什么横,再敢嚷嚷我和梁主任商量,停你的职。”吕权去找梁威,陆识学也听见了,喊来白永富道:“你是怎么上班的,你心里清楚。你身为我校员工,不支持学校的工作,我可以不给你续聘书,让你落聘。”白永富忍气吞声退下了。
白永富气馁,只好让女儿去做服务生,转学的事也暂时不提了。话说到了晚上,白如梦仍然神色凄惨,提不起精神。小女生们来喊试礼服,在主任室里,一个个穿了礼服都情绪高涨,只有白如梦一人向隅不欢。齐忠林跑出主任室,又去忙别的去了,唐甜甜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不好!”李春湘问道:“你怎么了?”唐甜甜道:“现在的官员都好色,到时候他们喝多了酒,胡乱摸我们怎么办?”有的小女孩果然害怕了。
李春湘本是官宦出身,她回护官场,正色道:“这是政府行为,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说了。”唐甜甜却道:“那说不定,县城不是刚出了一个案子,县长莫名其妙地和一个播音员那个来着,一起在播音室里被抓了。”李春湘无言以对,唐甜甜道:“哼,到时候我让人来接我。”她本想说我要让男朋友来接我,没好说出口,恒丹妹等人却动了兴致,问道:“谁来接你?”唐甜甜顿时语塞,挡不住恒丹妹等人追问,她强颜道:“周大师和我哥哥是八拜之交,他武功高强,打败了少林俗家弟子魏铁云,我让他来接我。”唐甜甜本来是虚张声势,谁知和她有相同想法的女生颇有几个。此时只见王凤走出来道:“你这想法很好,我也想让大师来接我。我们总是有所准备的好,现在官场黑暗,我们为什么要完全听别人的。”秦草珠也忙不迭的点头,道:“我总是有点不放心,我也希望大师来接我们。”想到大师那独步天下的一拳,秦草珠满脸都是兴奋和喜悦之情,把李春湘看得一头雾水,心里想道这些小女孩都是怎么了,不相信政府,反而如此推崇一名高中生。
秦草珠的人缘极好,她一说话,赵尘颖也来附和。此时十名小女生中有一半乐意大师前往,李春湘、恒丹妹这两个大院里的嫡系反而落了下乘。稍后,王凤带着唐甜甜、秦草珠、赵尘颖、白如梦一起去找大师,大师见这阵势,知道退后是不成的,别人不说,白如梦、王凤都是他从小的玩伴,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和她们约好了,明天中午去看她们。
张宗臣探得周年庆此事之后,心头升起阵阵醋意,怒道:“我还没用唐甜甜给我服务来着,镇政府这班人竟然跟我抢!”忽又想到:“我何必一个人独扛,不是还有大师吗?那才是愤世嫉俗的高人,听说几个女生请他去接应,我想他是为了白如梦才去的,明天我也跟着他去镇政府,乘机怂恿大师,把这回建镇周年庆给他搅了。”张宗臣这厮,如何说得!正是:
智巧小鹦鹉,心中藏猛虎。
冲冠戏美媛,誓做红颜主。
尚未放学,阴风兴起,稍后天上许多盐粒儿缓缓地顷洒下来。这是天气变冷以来的第四场雪,今年冬天雨雪大,一场更胜似一场。农人们看到第三场雪,便道今年的雪注定不小,要一年下够三年的雪,不知道这一场雪下完,境况会如何。
放学后,待到人影稀少,大师来到芦苇荡边,用手接着盐粒儿,听着盐粒儿簌簌地落在自己衣襟上,他终于止不住内心的寂寞和悲苦,仰天长叹。这一回王凤又给他出了难题,想要拒绝王凤好难,王凤可以坦诚地向自己示爱,胸怀坦荡,自己无论多么不情愿也是要去的。只是这让小世界里的王小米和魏灵凤怎么想呢?况且王小米又在孝中。大师忽然有了一个怪怪的想法:难道王凤对自己声称绝不破坏自己追求别人是假的?现在她岂不是正在破坏?莫非她正在织网,想要网住自己?大师不愿意把王凤想得不堪,但他决定,敷衍过明天之后,从此远离王凤。
话说到了第二日,政府大院门前彩旗飘飘,天空下着小雪,一场庆祝活动有序地拉开。九点钟,小女孩们先去了,把个张宗臣气得七窍生烟。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偷偷地跟踪大师奔赴大院。
此时却见天有异象,原本下的是小雪,忽然变成了半雪半雨,不知是什么征兆。政府门前街道变窄,泊了太多的小汽车,陪着来的贵客家眷们有几个怕冷,不愿进大院,缩回汽车里取暖,眼神寂寞地望着街景,盼庆祝活动早些结束。那时的玻璃多是不挡光的,大师从一辆车前经过,看到一个少妇痴痴呆呆的眼神,不禁多注视了她几眼。他想道:“她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像她这样的人,自以为自己在个好单位里上班,剩下的就是这样等死了。她怎知道民间有太多的苦难和不平,需要有人来拯救?今天这一场雨夹雪,会一直留在我的心底,因为我是来争斗的;而她只是为了撮一顿饭,转瞬就会把今天忘记了。”举步间已经来到了大院门前,此处看守甚严,大师身影一晃,犹如虚影般进去了。后跟来的张宗臣哪有这等功夫,被看门人发现,驱赶了出来。张宗臣只好在门外看戏。
此时白如梦正站在院里的前庭做迎宾,穿着礼服,披着彩带。她见大师来了,松了一口气。大师问道:“她们几个呢?”白如梦指向西面,只见其他几个小女生,正在西面一栋楼前候着,在一起说话,唐甜甜、赵尘颖、王凤、秦草珠、李春湘、恒丹妹几人都在。本来她们都带了伞,如此天气也用不着,一起在小雪小雨里抒情,赵尘颖正在对着几个女生吹牛,卖弄自己的几路跆拳道。大师没想到气氛如此轻松,他想:“难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仿佛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
本来是王凤多方鼓动把大师喊来的,她看见大师应约来了,心中得意,急忙把大师迎到女生群里来,笑道:“护花使,你可来了,你不来今天这场戏就有麻烦,你来了,这场戏就好唱了。”此语一出,大师莫名其妙,身旁的秦草珠却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大师道:“为何我来了戏就好唱了,这唱的是什么戏?”王凤道:“你问秦草珠。”秦草珠羞羞地说不出话来,唐甜甜抢着说道:“有小人。谁不知道我们初三年级出了个小人,他名叫阎巨扬,给女生乱写情书。我们在这儿的女生,几乎都被他用情书骚扰过。这人最不要脸的地方,是同时给几个女生发情书,被人家揭穿他也不羞愧,最近他倒是不乱撒情书了,专一针对秦草珠。昨天他给草珠写的情书说,今天他要来党委公开求爱。”秦草珠掩面道:“回来我请假先走,躲开他,免得遇见。”赵尘颖笑道:“你躲也不是办法,大师最知道阎巨扬的底,让大师教你一招,帮你解连环。有个词怎么说的来,诛心,对,大师最会诛心,让阎巨扬从此对你熄了火。”大师道:“诛心不难,但你们先要告诉我,阎巨扬都给你们写过几封信。”王凤说:“我两封。”赵尘颖向后理了理头发道:“我两封。”齐芳道:“我三封。”唐甜甜道:“我六封。”李春湘不愿说,赵尘颖道:“我知道你最少有一封。”大师看向白如梦,王凤跑去把白如梦拖过来,问了白如梦,白如梦尴尬地说道:“我有六封,阎巨扬他真烦人。”最后都问秦草珠,秦草珠低头道:“他最近专门盯着我,我有十五封。”众人一起拿阎巨扬说笑,恒丹妹终于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你们都这样说我师兄!我师兄好歹也是个人,值得你们这样说。他只不过是多写了几封情书,并没犯什么大错。”赵尘颖笑道:“好哩好哩,并无大错,你且回避,我们要诛心了,等阎巨扬来到,你看了会心里难受。”恒丹妹被她们气得走到一边去了。
此时大师讲道:“想要摆脱阎巨扬,非常简单。这厮从小就是个笨蛋,听了三年戏,没记住一句戏词。后来终于记住了四个字:忠良之后。把他爹感动得哭了三天,逢人便夸‘我儿子是个天才,将来要当海军’。假如阎巨扬真的来党委求爱,我们一起大喊‘忠良之后’,他就会放弃,今后再也不敢骚扰秦草珠。”小女生们笑道:“还有这样的故事?我们今天定要试一下。”
闲言少叙,那边阎巨扬果然气焰腾腾地来了。张宗臣进不去那大门,他却可以进得来,他对门卫说自己的老师是恒沙数,在为周年庆操劳,自己特来替老师分忧。进了门,阎巨扬看见几个小女生正和大师一起说笑,知道女生们对自己有防范,他变了脸色。但他向来看不起大师,不肯为了大师而放弃计划,非要来到秦草珠面前来一场求爱不可。他刚要走上前,只听得女生们好像在演戏,操着戏腔有问有答:“你是何人?”“我乃忠良之后!”“你说你是忠良之后,我看你怎么像个奸贼呀?” “皇上,我真的是忠良之后啊!”阎巨扬被戳倒了痛处,心里想道:“不好,我过去是有这么一场事,她们为什么至今还是不放过?”又想到:“一定是周神松出的坏主意,或者是赵尘颖的主意,让我出丑。今天不是我的天,改天我再和他一较高下,把我应得的利好一起收回来。”阎巨扬恨恨而去。正是:
愤青泼醋起干戈,红粉妆前浪战多。
众女心中有分辨,阎扬能奈大师何。
大师也来了气,眼前的小女生们皆被这厮用情书骚扰,想来王小米也避免不了。他抑制不住想要惩创阎巨扬的冲动,想要找机会给这货一记太阴神拳。
西面楼上,不断传来碰杯和喧哗之声。镇委共发了二百多张请帖,所请的,都是有根基的,地方各界之翘楚,全在于斯矣!稍后只见一个人从楼上下来,左右巡看,他已经吃饱了,不再上楼,此刻他忠心显露,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生怕有告状的刁民混进来。
大师想道:这不是号称“大坏熊”的龚过之吗?这厮身为大队支书,从来没干过好事,今年交秋粮,晚交了两天,这厮竟敢对我大不敬,当时我就想揍他。今番待我激怒他,羞辱他一番。此时龚过之已朝他走来。怒斥他道:“你哪来的?不可站在这里,快给我出去!”宗师道: “我来政府有要事,此刻是不能出去的,定要站在这里,你不要耽误我寻人办事。”龚过之道:“此刻不是你来的时间,看不见领导们正在庆祝。”宗师道:“我这事万分紧要,一点也耽误不得,你级别太低,混了大半辈子,才混个大队支书,你不知道朝廷的事体如何,就别瞎问了。”龚过之怒道:“你不要给我油嘴滑舌!现在是午饭时间,不是办公时间,你来就是为了捣乱,快点自己出去,不然我把你拎出去,扔到大街上。”宗师道:“我刚才告诉你了,我的事与众不同,它就是这个点儿。再说你也没啥本事,只会欺负残疾人,我四肢健全,你扔不动我。”
一群服务生在一旁看,龚过之骑虎难下,生恐输了阵仗。他厉声质问宗师:“你来究竟何事?不说就是捣乱。”宗师道:“我来找我师妹,关你何事?”龚过之阴笑道:“什么师妹,恐怕是想来找人家女娃娃谈恋爱的吧。”宗师反问道:“政府用我师妹当服务生,我不放心,就来这儿照看。我心里还不乐意来着,你凭什么对我吼?”龚过之冷笑道:“你只是一个学生蛋子,你不乐意,又能如何?”宗师道:“谁用了我的,我也得用他的。”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哄堂大笑。龚过之狞笑道:“你听听,尽说傻话,你是谁,你能和政府平起平坐,对换着用人?若要放在二十年前我刚从部队出来的时候,听到你这种狂话,早把你摔趴在地上。”宗师道:“不要以为你当过兵,别人就怕你。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是年轻一代的天下,俗话说拳不打少壮,我摔你轻轻松松。”龚过之怒道:“休要大话,我在部队是出了名的摔跤能手,你再乱说话,我这就摔你!”宗师神色动摇,道:“自古民不和官斗,你是官,我是民,我即使打败了你也得不到多少好处,我不和你摔跤。”说着作势便退。
龚过之已经动怒,决不让大师走脱。他喝道:“不要走,走的算孬,咱们来一场公平比赛,让你见识见识我二十年不摸枪的复员军人雄风犹在!”宗师继续装怯,说道:“领导们在楼上吃饭,咱这不叫捣乱么?”龚过之紧紧咬住不放,道:“这是用摔跤比赛来庆祝。”宗师道:“既然是友谊赛,谁当裁判?”正好恒沙数带着两个民警来到,问了情况,恒沙数愿意做裁判。
此时人群中的赵尘颖看得心花怒放,两只眼睛熠熠生辉,无意间她把王凤的手都握痛了,王凤叫了一声把手甩开。这边比赛已经开始,龚过之拉开架势,欲来扑宗师,被大师闪开。转身再来,大师看透龚过之想要抓自己的胳膊,故意用胳膊引他,龚过之才扣住大师的胳膊,下面一条腿已经被大师用脚尖和膝盖锁住了,轻轻一推,龚过之仰面朝天倒下。大师摔他,比摔稻草人还容易,小女生们一片叫好。
龚过之愤力爬起,急欲报复,一只膝盖已经不听使唤,知道自己差了太多,只好作罢。他硬生生地变了面目,惭愧地说道:“看不出你真有两下子,算我输了。”接着便躲到一旁去了,再不出面。有诗为证:
二十年来不摸枪,浪言教训学生王。
高俅扑戏输燕乙,犹胜今天逃酒囊。
恒沙数想道:“本以为龚过之牛高马大,还当过兵,赢个中学生不成问题,所以我才卖个人情给他,替他当裁判。没想他如此草包,这让政府的脸面何存?不能这样结束。”因此他便喝道:“小张,你来陪他练练。”民警小张走过来,要和大师摔跤。大师向恒沙数抗议道:“所长,我一名小小的中学生,难道要我袭警?警察同志们带着护具天天练摔,我哪有时间练?不用比了,我已经输了。”恒沙数道:“你放心,这是友谊比赛,绝对不伤你,我们用摔跤活动欢庆建镇周年。别人想要这个机会都没有,你若赢了,我们愿意聘请你当协警,让你为国出力。”宗师心里暗骂:“这厮放屁,这么多女生齐聚在这里,都是我校的精华,五朵金花有其四,我如果输一阵,岂不亏大。既然如此,今天索性给他来个彻底赢光。”宗师点头应战。
那张警却比龚过之稳健得多,他先防守,引得宗师来攻,他抓破绽。宗师围着他绕行,突然加快,直接拿背,把他高高地举起。张警全身悬空,无处着力,非常恐慌,连叫“输了,放我下来”,大师又赢一场。
恒沙数又道:“老魏,小张摔不过他,你来试试。”魏警应声下场,小女生们心里气呀,这是要来车轮战!她们中有几个见过大师大战魏铁云的身手,所以并不慌张,反而有了更多的期待。管他是谁,大师早已失去了耐性,只见他身法奇快,流星般地一撞,将姓魏的民警撞翻在地。然后喝道:“我武功天下第一,谁人能敌?”只听得两个不同的声音一起赞道:“好功夫!”发声的,一个是花魁赵尘颖,另一个,却不在学生队伍中,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文员,方才正是她忘情喝彩。
这名女文员,名叫胡琛儿,正当婚嫁之龄。方才她紧紧地盯着大师,为大师捏了一把汗。魏民警乃是恒沙数手下第一强将,也被大师当成柴火棍儿摔了,如此少年英雄,令她怦然心动,她竟然忘了自己是政府文员,也为大师叫好。
恒沙数心中惊慌,方才那一撞,他看得最清楚,明明是能把一个人撞飞的力量,老魏却缓缓倒下,并没有受伤,如此精湛的内力,做到了完全收放自如,岂不可怕!恒沙数正要说话,把摔跤之事做一个了结,不远处一间办公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军校大学生,一身崭新的学员服装,分外打眼。只见他走到恒沙数面前,问道:“在摔跤么,谁赢了?”恒沙数对他略说了经过,军校生转向大师道:“我也是摔跤爱好者,让我来试一场,请赐教。”大师此刻只想摔人,懒得推辞,二人扭在一处。
这名军校生的来历,多人不知道,胡琛儿却知道。只因恒沙数的散打和摔跤远近有名,引得这名军校生前来切磋。二人对练了已有好几天,按照自由搏击规则,恒沙数略占上风;按照摔跤规则,恒沙数不是个,摔一次败一次,因此便设法留住他,多跟他学一些摔跤技巧。如此一个千挑万选、运用军校资源堆起来的未来军中之星,打一个中学生还不容易?胡琛儿不愿看到大师挨摔,暗暗叫苦。
场上情势并非如她所想,大师虽遇到几次险情,却没有被摔倒,反而越战越勇。又一阵厮缠之后,军校生手脚上的力量不知不觉减了半分,减这半分,他自己觉不出,大师却试探得明明白白。大师熟知军体拳及其训练之法的短处,此类打法一旦过了两个回合,便要打一下歇一下,需要时时调整,不如传统武术前后衔接,可以连绵不断地输出。果然,习惯是改不了的,军校生的肌肉记忆出现,微微地滞了一下,立刻被大师抓住机会,双手劲力一吐,军校生被平甩了出去,跌坐在地。
恒沙数等人都来安慰军校生,那边领导们却又散席了,急忙又去大门边恭送领导。待贵客们都走了,小女生们欢呼道:“任务完成了,我们也可以走了。”王凤、白如梦、赵尘颖、唐甜甜、秦草珠——她五个簇拥着大师,欢欢喜喜,一起走出门来。
出了政府大门,赵尘颖提议道:“我们都发钱了,请大师吃饭。”六个人一起到了戚家包子,要了包子和牛肉汤。王凤吃着包子,笑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我的老同学大发神威,接连摔了两个警察,一个未来的军官。”秦草珠笑道:“还有一个大队支书。”赵尘颖道:“那个大队支书可不是东西了,整天给老百姓要钱要粮食,今天摔他摔得好,大快人心!”唐甜甜道:“最后那个军校生真的不好对付,大师最后还是赢了。”白如梦也道:“他们军校里吃得非常好,都吃鹿肉喝蜂王浆,咱们吃点包子都算好的了。要是周哥和那个军校生吃得一样好,打败他也就很轻松了。”赵尘颖眼波流转,似有所思,她忽然问道:“大师,你有力量,又有技巧,拿成绩不难,为什么不去考体校呢?”大师道:“我是热爱自由的人,生平最讨厌那些体育号令,体校和我无缘。”赵尘颖暗暗替大师惋惜,未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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