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

我现在不是孤独。孤独是一种清明寡净的状态。我期待孤独。

我最近总是希望躺平，或者静静地闭目养神。我的精力严重匮乏，被感官刺激攫住。我失去了控制。我缺乏平静、信念和信心。过去两年，好多个日子，我沉浸在爱情的喜悦、得意和痛苦中，好像把自己熬干净了。我能否自救，能否重新站起？

昨天和她打了很久的电话，表达着我的难受。她不断安慰我，听起来像是谎言。就像我过去安慰她，她一定也觉得我的安慰也是谎言。令人欣慰的是，我们互换了角色，理解了彼此。我说，我马上就失去你了。她说，我们是互相失去。

在这种惨淡的状态下，我拥有的只有回忆。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傻乎乎的少年，我不能再这么挣扎在男女之情里。我在单位里找不到任何意义感。在家庭里也找不到。我不能说我的决定是错误的，作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我坚信物质决定意识。在那些困难的年份里，我选择结婚，选择和我的平淡无奇的老婆，过着小老百姓的日子，精打细算，维持到现在。现在生活看起来轻松些，我舒服地生活在我的家里。买我喜欢的书、喜欢的鞋、喜欢的小玩具。在物质方面，我早已满足。我开始期待更奢侈的东西，譬如爱情和知音。也许是我的自恋作祟，我喜欢的女孩，也喜欢我，赞赏我，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普通，但还是幸福，还是依赖。但我何尝不知，这是一种虚幻。爱情会持久吗，这是千古的问题。当社会关系协调时，也许可以持久。没有人轻松愉快，这是我的基本认识。我们的烦恼来自于累世的因果。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丈草屋也是平地起的。这是简单的常识。我的精神世界匮乏吗？我读过那么多书，为何还是感到惶惶？经济学上有条定律，供给创造需求。读越多的书，便有越多的烦恼，越多的胃口，这就是我栽跟头的原因之一。单位里有一股虚无主义的气氛，人们否定崇高的理想，沉溺在消极和自私中，这是自废武功。我多年来生活在理想的激情的滋养中，实在对当前的生活感到挫败和沮丧。人首先应该向往生命的自由，其次是天才的激情，其次是理性，其次是现实的妥协，其次是随波逐流。我滑向其次的其次的其次的其次里。这让我感到叠加的糟心。不过，单纯的抱怨不能解决问题。必须成熟起来，必须想通，必须游刃有余地穿越困境，从中突围，在思想上突围。

我的爱情生活的确是失败了。但也成功了。我爱过一两个姑娘。他们也爱过我。但是都分手了。我不能继续埋怨谁。我们都很不容易，为了活着，更好地活着，更幸福地活着，充满了挣扎。生活一直是现实的，在我意识到之前，在我意识到之后，一直是这样的。前两天看到了观察者网的一个领导自杀了，他在朋友圈的遗书里写到，他一生充实带劲，爱情事业令他满意，他不想生活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无聊社会里。他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他无法忍受暗淡。初中的时候，我喜欢一位篮球明星，他在35秒里得了13分。这是人类篮球史上的奇迹，他有着无人能比拟的天赋，可是他的后半生仍生活在暗淡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这正是《愤怒的公牛》永垂不朽的原因。迈克泰森，熟读毛选，一度在拳击擂台上领先整个时代，比赛不超3秒就击晕对手，文盲般纯真而迅速，庞大如野牛的身体，有着飞鸟般轻盈的思维和摆拳。谁能比他厉害？他被女人玩弄陷害，失去财富，损伤身体，职业生涯夭折，靠着在电影里客串喜剧角色为生，几年前，客串被叶问胖揍一顿的傻大个儿。马高蹬短，人生失意，失败不会打败谁，刺伤我们的是理想的死亡。

我想我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中。已经好几年了。短暂的爱情把我从中打捞，现在爱情走了，我又回来。就像周星驰电影中如来神掌的练习者，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直到现在。我的天才是人类自带的天赋，并不高于谁，只是继承了人类固有的禀赋，这也是普世的，人人皆是。从战国到王阳明到后现代，一直是这样的认识。谁不是英雄呢？谁不是天才呢？俺有正宗地道的群众立场。

我被刺伤，正像人类被刺伤。我必须愈合，正像人类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