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牛是七个外甥女的舅舅。外甥女长大了，陆陆续续有结婚的了。娘亲舅大，每次婚宴上，他都耍够了威风，因此得了个“王大牛”的绰号。
王大牛反以为荣。
当他最小的妹妹的最小的女儿结婚的时候，王大牛挺胸腆肚地坐在一张桌的上首位，吆五喝六，吹胡子瞪眼睛。娘家这头的亲戚，唯他是尊；婆家那头的亲戚更加对他恭恭敬敬。
娘家和婆家都是一个村子的，那时候结婚喜宴通常在自己家里办，家里放不下桌，就占用左邻右舍前后邻居的房子，租赁了盘碗桌椅。除此外，通常婆家会找一个主事人张罗婚宴等各项事宜。
王大牛是主事人优先招待的最重要的人，他被恭恭敬敬地安排到一张桌子的上首位置。这个位置很重要，娘亲舅大非他莫属，如果把王大牛安排错了椅子，那事可不得了，这是有先例的。有一次王大牛送外甥女结婚的时候，没有坐在上首的位置，发了好一顿火，闹得婚宴上鸡犬不宁，最后新郎下跪道歉才得以平息。
按照当地的习俗，娘家舅舅坐在一张桌的上首，新郎的舅舅要坐在陪座的位置。如果新郎没有舅舅，那就换成其他的长辈，比如叔伯姑父姨父之类的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有人陪。
王大牛最小的外甥女的新郎是有一个舅舅的，但是平时木讷少言，在公众场合上拘谨得很，所以新郎的舅舅说什么也不到这个桌上来。他在其他的次要的桌上，匆匆地吃了几口饭菜尥蹶子跑了——酒席的菜还没上完。
婚宴上的菜品里必有一条大鱼。大鱼端上桌的时候，鱼头必须正对上首的位置，可是偏偏这一次端菜的上这道鱼的时候，鱼头对准了陪坐。
桌上陪王大牛的婆家叔叔觉得事情不妙，赶紧伸手要把鱼的位置调整，被王大牛制止了。
“别动！谁也不许动！”
桌上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不过接下来王大牛又转移了话题，他们继续喝酒吃菜，只是这条鱼没人敢去吃。直到其他菜品都被吃得差不多了，这条完整的鱼依然在桌上得意洋洋。
婆家公婆来敬酒了。
“亲家，您吃好喝好……”
“没吃好，也喝不好！”王大牛冷冷回应。桌上的气氛立刻像凝固的冰块，把满屋子火热的温度降下来。
“亲家这是说得哪里话？”婆家公公心头一惊，知道事情不对劲，赶紧陪上笑脸。
“你刘老二可了不得了！我外甥女给你家当媳妇，我这亲娘舅连个鱼头都没对上，你是分明看不起我！”王大牛今天酒喝得不顺，就容易上头，说话舌头就像块冻硬的猪肉，不灵便了。
婆家公婆才发现，桌上的鱼头没对准他，暗叫不好，赶紧传话：“再上条大鱼来！”须臾之间，多做出来的一条鱼被端过来，刘老二亲自接过来，恭恭敬敬把鱼头对准王老二，放在桌上，并把原来那条鱼撤下。
“晚了！”王大牛嘿嘿一声，“你就是看不起我。六年前，东大洼那块地你硬是多种我半条垄，你活不起了？”
王大牛提起陈年往事，这就清官难断了。仗着自己舅舅的身份，他说话仗义，越发没有分寸，话说的难听了些，弄得刘老二下不来台。两个人就吵起来。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王大牛大声叫嚷“有闺女绝不给你家，我这就领走！”王大牛呼的站起来，踉踉跄跄闯进新房，拉起外甥女就往外走。
“我不！”外甥女挣脱舅舅的手。
“还反了你了！”王大牛再抓紧闺女的手，往外拉。
有人劝，有人陪小话，有人大声叫嚷：“他王大牛什么了不起的，领走就领走，我儿子还打光棍不成？”
好好的喜宴乌烟瘴气。最后新娘果然被王大牛拽走了。
王大牛领着一众娘家人回到新娘的父母家。王大牛酒还没醒，喷着吐沫星添油加醋把事情学说一遍。
新娘的父母越听越气：“领回来就对了！”
一屋子人议论了一两个时辰，渐渐静下来。有人回家了，王大牛还不愿意走，坐在凳子上也没了话。这时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新娘的房间里传出嘤嘤的哭泣。
王大牛呼的站起来，大声嚷：“他刘老二就是孬种，眼看着娶进门的媳妇叫我领回来了……唉……”王大牛颓然坐在凳子上，双手掩住一张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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