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开江南小巷的最后一晚,我在拐角处的那家小酒馆坐了一夜,杯中的酒换了不知几次,但意识却还一直清醒。
身后的那面木墙散发出被尘土掩埋过,抑或是被潮湿的风声打湿之后的霉味,在那上头悬挂着的老旧风铃发出闷闷的摇晃声响,似乎已经经历过无数个年岁,确实,在我还未到来之前,它便已经存在于此。
迎面走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时,我正喝完手中的这杯酒,比起一饮而尽的痛快,我倒更倾向于小口斟酌。
酒馆内明明还空余着好几个座位,她却偏爱坐我的对面位置,我没有问原因,想来也不必去问。
带着些醉意,我拿起放在一旁的吉他,缓慢拂过它久经风霜一般的外壳,指尖落在了琴弦上缓缓拨动,此时是三月,江南总是下雨,湿了路面与湖泊,屋脊与沟渠,我侧头看着被风吹动的灰色帘子,想象着下一个走进酒馆里的人会是谁。
小姑娘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吭声,只是从她的目光之中能感受到她对音乐的渴望。
我问她,小妹妹,你想弹吗?
她摇了摇头,大意是在说不想。
我便再没有说话,想着她大概只是想做一回真正的听众。
淅沥的雨在酒馆门口的台阶上跳跃,靠近门槛的地方靠着一只年过八十的老土狗,没了多少生气,只是静静的趴在那里。
一曲结束,小女孩笑着鼓起掌来,露出了有些参差不齐的几颗牙齿,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我没有介意,光是这掌声就已经足够了。
又续上了一杯酒,一如最初时的清香四溢。
酒馆老板在此时难得从后院走了过来,我正奇怪于他的突然出现时,他伸手握住了眼前这小女孩纤瘦的手,紧接着用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手势在和她交谈。
我感到一丝诧异。
但也明白了些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我问道。
酒馆老板招呼小姑娘去了别处,转而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从小就这样,挺可怜的一个孩子,父母都不要她了。
雨还在淅沥的下着,似乎有比刚才更加猛烈的趋势,那只老土狗大概意识到了这点,有些不情愿的挪动着步子从灰色的门帘处钻了进来,还没等它卧定,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我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喝了一口酒,杯子不知为何边开始变得滚烫起来,酒馆老板仅是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因着其他顾客的催促而去忙碌了。
我依然坐在那里,坐在这张由不知名的,散发着霉味的木质椅子边沿上。
客人不多,仅坐了几桌,此时是凌晨五点,天色还未大亮。
那个小姑娘最后一次经过我的桌旁,随后拿起倚靠在门边上的一把花伞,我知道她要走了。
于是我站起身来,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留住她的匆匆脚步,但还未等我移步上去,她便已经随着晃动的门帘消失在了这茫茫的雨雾之中。
再也寻不见。
我回到老位子坐下,隔壁桌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手上与我一样拿着一把木吉他,正在静静的弹奏着,我小心走进,不忍打扰她的认真模样,但她却抬起了头来,用我看不懂的一些手势试图与我交谈,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明自己不懂她这番手势的意思。
可是突然之间,我竟想到了刚刚从这里离开的那位小姑娘。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穿梭了将近十多年的光景,小姑娘与这位女子,倒是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我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相信,那个小姑娘的未来,也会如同这个年轻女子一般美好。
是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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