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大退潮

第四章 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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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社会学的人，本质上是人类观察者。随着时代变迁，人类的行为模式发生了变化，社会学家们就又得把先辈的理论推翻。无论人类行为的细枝末节如何发生变化，人类始终是以生存为第一要素，所有物种皆是如此。罗森便是把人类生存理论当作基础思想来进行社会学研究的。

    罗森经常研究自己，毕竟自己也是人类的一份子，且自己不会对自己撒谎，信息来源真实可靠。他把世界当作游戏棋盘，人类在世界中扮演着玩家的角色，自己亦是玩家中的一员。与人交往即是游戏交互，他几乎不会拒绝玩游戏。

    自从陈重发表了“虫洞”评论后，罗森顺手查看了陈重的公开资料：真名陈重，常用网名那契，漉市工艺美院2019届工业设计系学生，经常在社交平台发布一些原创画作，而作品大多是地球上不存在的奇观。罗森从这些信息当中，对陈重这名学生有了初步的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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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重按照罗森发的具体位置在漉市大学寻找目的地。他经过一个有黑天鹅的湖，看见不远处的老建筑外墙上写着“教师宿舍楼”，便寻到宿舍楼下。他抬手看一眼表，时间是19：45分，于是站在楼下等待了10分钟才上楼。走到5楼楼道时，见左手边的门没关，想必就是罗老师的家了。他轻敲三下开着的门——敲门声大约刚好能传进客厅，随后问：“罗老师在家吗？”

    陈重见罗森从房间走出来，礼貌地打招呼：“罗老师你好，我是陈重。”

    “请进，穿这双托鞋吧。”罗森从鞋架上拿了一双灰色的毛拖鞋，将鞋口面向门口放下。

    “喝茶还是白开水？”罗森引导陈重坐在沙发的侧座上。

    “白开水就好，谢谢。”罗森喜欢陈重的回答，因为泡茶会让谈话效率降低。

    陈重把双肩包卸下放在腿上，双手顺势搭在包上，这样的坐姿在面对不熟的人时显得较为自在。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吧，你可以随意点，我们都是普通人。”罗森开门见山。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想听听你对神吸水现象的看法。”陈重知道罗森是1987年出生，只比自己大13岁，再加上罗森善意的降低身份，他觉得可以放松聊天。

    “那我问你问题吧，假设某个村子有一口井，够让100人度过一生，突然有一天井水被吸走了，只够5个人度过一生，会发生什么？”

    陈重把两个手肘靠在膝盖的包上，开始思考。

    “想要继续在村子里生活的人，会开始抢水，可能会产生伤亡；可能有一部分人会离开村子去找水。”陈重回答，但他觉得这个答案思考的层次过于表面，有点后悔自己思考得不够深就脱口而出。

    “如果周边所有村子都出现缺水的情况呢？”罗森在原问题基础上追加了一个问题。

    “那些离开自己村子的人，就会去抢别的村子剩下的水吧？”陈重干脆用不确定的句式来表达。

    “是的，我们文明社会的基石是拥有足够的生存物资，如果每个人知道自己即将饿死，那就会去抢，甚至杀人。”罗森喝了一口水，停顿了一下。“如果，政府知道自己的国民即将饿死呢？”

    战争、计划生育甚至放弃一部分人，书籍和影视作品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但陈重显然不乐意这些事情发生，“如果通过创造新的科技去改变呢？先进的农业技术、能源，或者向宇宙搜索生存物资。”

    “哈哈哈，我真希望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思考！”罗森笑得很开心。

    “这次神吸水吸的不多，假设神吸水吸走大部分的海水，世界会怎样？”短暂沉默后，陈重追问。

    这个问题，罗森早就思考过了。神吸水现象发生时，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去拍照、发评论，而是在头脑里演算着世界将要发生的变化。他翻看了不同角度的视频，发现几个现象：其一，“吸管”只吸水；其二，海平面下降很快，海水在快速消失；其三，起大风了。他很快得出结论，但他不需要验证这个结论是否正确。他把得出的结论告诉陈重：“海水没有保持能量守恒定律，它们应该是离开了地球，海平面下降让气体跟着下沉导致起大风，那么，如果情况持续下去，人类将会缺水、缺氧、缺温。”罗森故意只说了物理现象。

    陈重能理解罗森所说的物理现象，大概理解为何要“下山”，于是问出了他纠结的问题：“罗老师，人类如何下山？”

    “我在写相关的论文，资料还不够充分，有一点能确认的是，人在海洋中只能生活在船上。不过还好神吸水吸走的不多，现在这口井还够一个村子95人过完一生。”

    陈重松了一口气，他从聊天中感受到整件事并没有严重到威胁人类生存的地步。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些个人经历，顺便用很难听的脏话吐槽网络上那些键盘侠。

    罗森注意到陈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他知道这个行为表示陈重该回学校了，“你最想做什么？”罗森问出了一个他认为最适合收尾的问题，也是触及一个人灵魂深处的问题。

    “这一点我想得很清楚，我想要设计建造奇观——至少要一个。我想在人类史上留下我的作品，人造奇观则是最能留下痕迹的表现形式。”陈重回答这个问题时非常热情，使用了丰富的肢体语言，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对话状态。

    “小陈，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罗森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陈重说道。

    陈重离开后，罗森的表情瞬间回归于严肃状态。他打开微信，播了一遍日本朋友发来的视频，这是一条“消失的飞机”视频，拍摄于神吸水结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