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价格与价值】

【微言——价格与价值】

商品的价格与价值是经济学最基础的知识，也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关于商品价格与价值的关系，我当年的教科书大致是这么表述的：商品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上的人类无差别的劳动，价值多少取结于生产商品的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时间。商品价值是商品内在固有的东西。价格是一项以货币为表现形式，为商品、服务及资产所订立的价值数字，是商品价值的市场表现，某一时点价格可能偏离价值，但长期来看，价格总是围绕价值上下波动。

既然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价值是价格的基础，是价格的标尺，价值是商品交易的根基，按理说，价值应该是相对恒定和可计量，否则就失去了标尺的功能。事实上，商品价格是市场交易的结果，是真实的，而商品价值却始终扑朔迷离，人们无法弄清商品真实的价值，价值的客观性恒定性更加无从谈起。价格与价值的关系经常云里雾里，这究竟是价格出了问题，还是价值这个"锚"本身不可靠？或者是市场运作体系失灵了？价值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现实中，经济现象与经济理论经常背道而驰，令人费解。假如你细心去观察某些商品较长一段时间的价格走势与生产商品所投入的"劳动时间"的关系，你可能发现商品的价格与所投入的劳动时间(包括相对时间)并没有明显的正相关性，有些甚至是相背离，例如，大多数工业产品和高端酒类产品就是背离的，又如，农副产品的价格与劳动时间两者的曲线相关度也应该是凌乱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进一步追问给商品价值下定义的各种要素中，什么是"人类无差别劳动”？师傅的劳动与学徒的劳动有没有差别？如何界定商品中凝结了多少人类无差别劳动？生产某商品的社会必要平均劳动时间能统计到吗？科技进步带来怎样的改变？钻石的价值是以矿工的劳动时间为依据计算出来的？艺术品的价值又如何去计算？这些问题，我找不到满意的答案。

价格与价值的关系貌似简单，推敲起来又感觉很虚玄，关键是我们难以找到商品价值的锚。在实际市场操作中，许多所谓公允评估商品价值的方法，往往都是依赖价格来反推计算出价值，或者说即使有评估商品价值的方法，也是依赖市场上的价格来计量，通过价格倒算出价值，这便导致了价格与价值互为因果，两者关系颠倒，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惑，与所谓价值决定价格相矛盾，价格围绕价值波动的理论便失去了基础。简单地说，既然找不到价值这个锚，那么，何处是上？何处是下？上下波动自然也就无从谈起。我们日常生活中总是价值不离口，但实际给出的数量指标却是价格，包括我们所熟悉的各项统计指标也是以价格来标注的，如GDP就是最终的产品和服务的价格总量。

经济学家们经常对各种经济现象做解释，或者为制定政策提供意见，但不同学派总是各说各理，互相指责对方愚蠢，吵个不休。原因就是经济学不是科学，经济理论具有多元、不可靠、不能重来和无法实证的特性。更深层的原因是不可揣摩的人心，因为人心善变，一切都善变。故此，所谓的商品价值或许只是经济学家们自以为是的"发现"，是经济学家自圆其说的假设，是自以为聪明人心中虚拟出来的一杆称，是市场交易者解释其交易行为合理性的说辞，是旁观者眼前的幻象。经济学虽然有自身逻辑的一面，但归根到底是一门关于人心人性的学问。所有经济学的理论都是建立在无数的假设和推理之上，价格与价值的关系如此，供求与价格的关系亦如此。价格与供求关系是最朴素的经济学常识，即使这样简单的问题，人们依然无法确切地计算出心理预期，这个预期随时因势而变，从而也就无法确切地掌握真实的供和真实的求。不确定才是经济学的本质。如此看来，可以说经济学实质就是一门心学或哲学。

我们应该坦诚地承认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无知。关于人类社会的很多学问的基础都是不牢靠的。在不牢固的基础上，用假设和推理建立起来的理论大厦是经不起风雨考验的，经济学如此，其它人文学亦如此。由于我们认识的局限性，我们必须对于一切预测和长远计划保持警惕。基于人文理论的脆弱，在宏大的理论和宏大的叙事面前，必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公无私之人，也没有未卜先知具有远见卓识的超人。所有长远的宏伟规划，不是无知就是无耻，规划是无知，若拿来忽悠人便是无耻。

2018年10月6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