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幸福，但有宁静和自由

2017年11月17日修订版。

2017年3月初版见：没有幸福，但有宁静和自由

На свете счастья нет, но есть покой иволя.

——А. С.Пушкин

没有幸福，但有宁静和自由。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去上海图书馆借一些《礼记》类的书籍。附近墙上看到一句普希金名言：“没有幸福，只有自由和宁静。”我默默记下，一直在想，总觉不对。因为，好像我有幸福啊，也有宁静和自由啊！回家后，特地查询了俄文原文，又请教了俄语老师，直译是“世界没有幸福，但有宁静和自由意志。”“自由”的范围太广，但适合在诗意里。“只有”恐怕就不如“但有”了。“只有”表示排他，没有其他了，二选一，就限制了，不自由，恐非本意。“但有”就游刃有余多了。先宁静还是先自由呢？可惜已经刻在墙上了，估计很难改。

估计普希金就算知道了，也会一笑而过，因为他知道与其争个对错，不如享受宁静和自由。而我还要花几个小时去求证我一开始的怀疑，是不是太教条了？刻在墙上的字难以更改，那刻在心里的字呢？

知识积累和理念形成是个漫长而曲折，痛苦而快乐的过程。在黑暗中摸索，终于看到点曙光了。在各种书籍和观点中，也可以有些自己的判断。有了初步判断，勇于实践，可以批评和自我批评，最终希望离“道”不远。“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比如根据木心讲课内容整理的一本书《文学回忆录》的欣赏。首先木心先生是一名画家，艺术家，除此之外，也是具有较高人文素养的文学家，但也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和环境原因，也会带有一些偏见。比如他的这本书中有很多批判孔子和儒学的言论。其中举了一个例子，说根据记载孔子因为私利，乱用职权把少正卯杀了。然后结论是孔子杀人了，杀了少正卯。说好的仁政“子为政，焉用杀”，却公报私仇，“虚伪”。（木心讲述，陈丹青笔录《文学回忆录》上，页190，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1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

这是事实吗？经过反复查询，求证，当中也有过怀疑，直到看到下面这篇文章：《徐复观：一个历史故事的形成及其演进-论孔子诛少正卯》，从史料经书，先秦官职体系，政治文化背景多方面论证，结论是这个事件是空穴来风，纯粹是法家的诬陷。而后世和当世，一方面希望“孔子由「远侫人」进而「杀侫人」”，另一方面如木心先生一样，用来拼命证明孔子是“虚伪之人”。

(徐复观教授《中国思想史论集》，页118-132,学生书局，中华民国八十二年九月初版第九次印刷。)

若少正卯之事，则予尝窃疑之。盖《论语》所不载，子思、孟子所不言，虽以《左氏春秋》内外传之诬且驳而犹不道也，乃独荀况言之，是必齐鲁陋儒，愤圣人之失职，故为此说以夸其权耳。

——朱熹《晦庵集》

现在随处可见“孔子诛杀少正卯”的论调和引用等。有一些原因是偏见，也有一些翻译或者文化理解的问题。比如雅斯贝尔斯在其《大哲学家》就讲述了世界四大第一流的思想家哲学家：孔子，佛陀，耶稣，苏格拉底。也引用了荀子所言的“孔子诛杀少正卯”，但却没有丝毫减少对孔子思想影响的推崇。

当然木心先生作为艺术家，他的书有很多智慧养分可以汲取，按历史学家和哲学家的要求就是苛求了。可是人们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了，再有史料证据也未必会看吧！假设孔子真的没有杀，也有人偷偷告诉木心了，木心也相信了，就会改变我对孔子的印象吗？或者孔子真的杀了少正卯，就会改变我对孔子的印象吗？也是未必吧？

如果木心先生知道有人为他几句话还要查证半天，他肯定会劝我不要徒劳了。

既然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又对普希金诗歌的一个词语的翻译和一个争论了几千的还在争论的陈年往事，想痛苦地得到什么答案呢？

傍晚阔人散步遛狗，我也散步，遛哲学。……遛哲学的人，报偿是巧思和警句，回家写，比想的时候更佳，大幸福。

——木心

每个民族，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语言是重要的载体。如果不会俄语，即使翻译一流，也很难真正欣赏普希金的诗歌美。同样，俄罗斯人眼中的大诗人永远不会是李白。木心先生常年旅居海外，但我想最开心的还是回归祖国，在乌镇善终。我们从小学英语，学习“西方先进文明”，还没弄清楚为什么学已经学了四不像了。比如在诗歌里表现不同程度不清晰词语：朦胧、空濛、迷离、苍茫、微茫、缥缈、依稀、恍惚、彷佛。微小的区别恐怕其他语言很难翻译出来吧，关键是即使能翻出来了，真的能理解这种词语美吗？

是“师夷长技以制夷”，还是“克己复礼”以兴邦？

舍近求远，不如学习下经典，领略先贤风采。比如学习礼记，儒行篇。又觉得也许早些学到，可以免去以上两次求证过程。但，也许又是这两次求证加深了对这篇的理解，未可知也！据说《儒行》是孔子所作。

“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知识需要日夜强学，忠信力行，自立自强。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而仁义以为土地，不求多积而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情有如此者。”儒的幸福不是物质，而是精神。

“儒有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弗与，异弗非也。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君子同而不和。特立独行有张有驰。

儒行之道好像和普希金和木心说的也不远啊？我终于又回到了起点。

在经过种种探索，反复的自我否定和肯定后，是不是可以达到一种生命的默化呢？这种默化可以是一种幸福，一种宁静，一种自由，更可以是分清哪些不是的直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