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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贫穷的岁月之河

趟过贫穷的岁月之河

作者: yungkey | 来源:发表于2017-11-17 09:46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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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穷没有底线。

    没有饭吃的时候,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心满意足了。没有新衣服穿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有件新衣服穿就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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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想着美美的事情往往现实却很遥远,眼看着粮仓没有余粮了地里却还青央央的一片。母亲赶着忙了手头的农活去亲戚家窜门,姑姑家,表叔家,姨妈家,回来的时候带些玉米面,也有两把白面条,够我们小孩子高兴一阵子,最不济也会带几个红薯或者一些蔬菜。当然,也有啥都没带空着手回家的时候,母亲第二天定会早起赶去二十里外的外公家,这次一定是会带回一些能填肚子的粮食,有时候甚至可能带了两个鸡蛋,或者一小块猪肉。

    一年里最不济的时候是农历四、五月,有了挨饥饿的前科,父亲在秋种的时候挑选了一块土脚薄的土地种上大麦,大麦不需要太多的肥料,生长期短,到第二年麦苗都还青青的时候,大麦已经开始一片黄了。父亲早早地收回大麦,粮柜还没见底白白的大麦粉已经磨出来,虽然吃起来没有小麦粉细腻柔软好吃,肚子是不会闹饥荒了。

    其实我一直盼望着四五月青黄不接时,母亲能去外公家,就有机会吃上油油的猪肉。我有次吃着难以咽下的大麦面团,终于嘟嚷着说母亲不去外公家要点好吃的东西,母亲就训我一顿:只有再一再二,哪能再三再四,外公家也一大家子人,那肉都是自己舍不得吃,留着要到五月过农忙人辛苦才吃,我们吃了他们都吃不成。母亲又和颜悦色地让我一定要多做活儿,多产粮食,我们好自己养个大肥猪,天天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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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有肉吃那是很奢侈了,也很让人兴奋激动,我在好多年里都把它作为一个目标,就像我在读书后知道了有共产主义社会一样,那可是全人类的目标。

    我开始用我幼小的身躯为这个目标而努力:打猪草,放牧小猪,放牛,做各种力所能及的农活,在家帮母亲做一日三餐。母亲整日忙着农活,做饭是很耽搁时间,她准备好必要的食材,三餐就由我来完成。我比灶要高一些(不够高时就在脚下垫一个小凳子),锅里放上水,有米就加上米(没米就不用加了),再加上母亲剁细后用两手团成球状的酸菜(在水里淘洗后捞起两手用力挤出菜中的水分),盖上锅盖。然后坐在灶门前的小凳上,点燃柴火放到灶膛里,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扯风箱,……这个循环往复的动作大约持续一个小时,视柴火和食材而定。锅里水沸腾后,把玉米粉(用石磨碾磨的粗粉)用筷子搅到水里,继续加火,煮出香味来,并不断搅动锅里的饭,不让其下沉焦糊。

    父母回家端着盛满玉米糊糊的饭碗,一边顺着碗边大声地哗啦哗啦喝糊糊,一边嘎嘣嘎嘣脆脆地嚼着泡菜,还嘴里吹着热气对我大加褒扬,说我饭做的越来越好,说给他们节约了很多时间他们能干更多的农活。我更加用心去做很多事,直到去中学实行寄宿制。后来也渐渐明白父母有永远干不完的农活。小猪长得很慢,也没能天天吃上猪肉。

    那时候的玉米已经很高产,天大旱,田里地里都是玉米。新玉米出来的时候,煮玉米棒子直接吃,或烧,或用石磨碾成浆蒸玉米面馍,但更多玉米要在成熟后掰下玉米粒晒干放在粮柜,作为一年的口粮。一日三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这样的玉米糊糊。有时放点红薯、豇豆、南瓜……因为黄色玉米太强大的功能,学校里同学们在课堂答错了问题,老师经常说:今天吃包谷面又在开黄腔!满教室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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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吃玉米面那是很奢侈的,当家花旦主要还是酸菜。

    农民在自留地栽一种青菜,大家昵称为家菜,大约在每年的9、10月开始栽种,只月余时间长得乌青乌青的一大笼一大笼,从脚下一匹一匹地扣掉,青菜就不断地向上长,一直到第二年的4、5月顶端长出菜籽荚才结束。家家户户都留足量的自留地种青菜,农闲之余大家就在侍弄这块青菜地,青菜长势好不好关系到来年的肚子挨不挨饿。

    扣下来的青菜洗干净放锅里汆一下,捞起放陶瓷缸封起来,放几天后打开有一股酸味,大家都把它称着酸菜。当然这个工作是由母亲或者父母协作完成,从扣下菜叶,搬运,淘洗,下锅汆水,捞起放入陶缸,再下锅,再捞起……这是一项长时间大体力的劳动,大多是在忙完农活晚饭后进行。

    家菜,经过上述种植,加工,它的成品就是酸菜。

    酸菜可以放很长时间,也可以一边吃一边放,把富余的晾起来,干后称其为干酸菜。很多年后老人们电话互相问好时会问干酸菜,如果哪个亲友有了就要很欣喜地索要,用来熬酸菜粥,也可在夏天熬水饮治暑气。当然也有很不错的酸菜美味:酸菜面,酸菜炒了,加水,下面条,流程简单,不费时又不费力,味道鲜美,吃起香滑细腻,至今很多人说起酸菜面都是意犹未尽,垂涎三尺!不过,很多时候只有客人或者作客才有机会享受这道美味。

    另一味是耳熟能详的川味酸菜鱼,也是川菜中很常见很大众的一味菜,但此酸菜非彼酸菜。现在酸菜鱼都是用的盐腌菜或泡菜,已经没有那种地道酸菜的清香软滑爽口的味道了。

    也许天天见得原因——一日三餐酸菜加玉米面做出来的糊糊,我非常厌恶酸菜,不吃最好。后来有了充足的大米和白面,就很少吃酸菜,

    有时间在大宴席后突然吃到酸菜粥,感觉到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味,又想起它在那个年代能撑饱那么多人的肚子,也就有感于它的功莫大焉,在学堂读书时写了一篇《青菜赋》以歌其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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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家菜,吃酸菜,能写青菜赋,老师说我的作文写的不错,鼓励我要下工夫好好写。

    我读小学是在离家有5里地的一所小学校,清早到学校去,上几节课大概11点左右回家吃早饭,然后回学校继续上课,下午3、4点回去吃午饭。很多同学会迟到,清早没人叫醒,睡过了头,到学校赶不上课老师不让进教室直接站在外面;还有回去吃早饭,家里没做饭或者没做熟,去迟了也是会被罚站。每到学期要结束时也有很多同学被罚站或者被赶回家,是老师催学费,那时一学期学费几毛钱,或者一二元,因为开学时没钱一直欠着,学期快完老师得催了。有些孩子哭着要几次没要到钱就不去上学,还有的是父母不让孩子去了。

    刚刚去学校读书时好多邻里乡亲家的,后来就剩不了几个。我们经常几个小孩子一路上学放学,碰到刮风下雨就你拉我我拉你,但路泥泞难走,光着脚丫还是摔得一身泥,衣服被浇过湿透,夏天干得快,冬天坐在教室里就冷得瑟瑟发抖。

    冬天天气冻得厉害,北风呼呼地从窗玻璃破的空洞里直往教室里灌。没有袜子穿,母亲去年做的千层底布鞋鞋帮破了,鞋底也烂掉了,每年都把脚后跟冻烂。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回家只能蹲被窝,脚后跟已经烂得不能走路了。那时候农活少些,母亲只是一个劲地说要学习要做完寒假作业,不让我干农活。我就会不失时机地催母亲要我的千层底新布鞋,还有过年要穿的新衣服,母亲总是说快了快了。

    时间过的特别快,眼看就过年了,脚后跟也好的差不多。有些小伙伴有了新衣服新鞋就跑来玩并自豪地说新衣服新鞋都做好了,好鲜艳的颜色,还说看起来多漂亮。看看自己穿的袖子都快到肘裤腿快到膝盖的衣裤,心里更急切盼望新衣服。

    记忆里每到年关都很忙,打扫卫生,准备柴火,好像还有洗不完的衣服。及至农历三十吃了年饭,母亲才到裁缝那儿去拿回我们的新衣服,缝好衣扣和扣眼,我们抱着新衣服在一边玩,一边守岁,一边等着母亲为我们赶制新鞋。新鞋的鞋底鞋帮早已完成,母亲只是就着煤油灯把二者合二为一就大功告成。

    夜越来越深,我们呵欠连连都困了。母亲的新鞋也终于出来,迫不及待地穿好新衣裤和新鞋,躺倒那里,望着窗外,当看到第一抹拂晓的曙光,我们就冲向院子,点燃一窜炮仗,迎接新年正月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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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复一年,再不需要母亲在年关赶制新鞋了,每年都能添加几套新衣服,每天也有肉吃,没有再种过家菜。带我趟过贫穷岁月之河的母亲静静地去了,新年再没有强烈盼望什么的念头。

                                                                                                                   2017.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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