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昨晚下的雨水被大地的热度蒸的忘乎所以,现在全部弥散在地皮上,像一群形状各异的小小白色雌兽,静静的趴着。
董冬开着他新买回不久的白色汽车,缓慢的推开一个个弓着的脊背,找了一个停车位,轻轻的停下了来。
董冬刚下夜班。这种破坏生物钟的工作让他身心俱疲。下了车,他止不住的哈欠连天,脚踩在停车场的草皮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的又难过又舒服。他强忍住困意,走到车头和车尾位置,蹲下看了看。进了小区,好像压到一个砖头,车子颠了一下。
车子没有问题。董冬扶着车屁股站起来,踏着云回家了。他脚踩过的地方漏出了黑绿交间的颜色,然后被周围的白色晨雾低低的包围覆盖住了。低沉的白雾一如既往的遮盖着整个小区,但因为董冬的原因,终究有了些许变化。
董冬开着车飞快的奔驰在一条柏油路上。这条路比土路只是多一层沥青,而且年久失修,路上坑痕密布,碎石不断。董冬听着车底传来的石子敲击声,忍耐着肚子里传来的憋涨感。他既心疼自己的新车,又不得不咬着牙狠踩油门。
灰黑色柏油路蜿蜒向前,直到天地的尽头。路两边种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头。头顶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纯粹。如此美景,天高地阔,但董冬的意识已经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膀胱里,即使那个肉肉的皮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点。
“啊,我可怜的宝宝!”
一声凄厉的女声解救了董冬的尴尬。董冬赶紧站起来跑向了卫生间。回到卧室,董冬低头一看,小区的地上黑绿一片,原来薄雾已经散去。地上有一个中年妇女跪在地上,膝盖前端指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小狗侧卧在地面上,白色的长毛无精打采的铺散着,首尾两端有些暗红。女人还在哭,看来小狗是这个女人养的。地上还有两行车轮印延伸到一片草丛。很不幸,有一条从小狗身上压过去了。小区是个有些年头的旧小区,院子里没有监控。车轮印的延长线正好指着董冬的新车。
董冬家住在二楼。他穿上鞋,打开门,正要冲下去。突然他停住了。“自投罗网,你就是个傻子!”董冬自言自语到。
想起傻子,董冬不自觉的想起一只小黑狗。
董冬那时候10岁左右,寒假时候,董老爹给董冬带回来一条刚断奶的小黑狗。那是一条黑贝,瘦瘦小小的小狗是抖着被董老爹抱进门的。小狗正在长身体,又没有奶吃,所以看到人,总是很可怜的哼哼着,要吃的要抱抱。董老爹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一人一狗。董冬是第一次自己养小狗,对小狗照顾有佳。看到小狗哼哼着摇尾巴,奶声奶气的跟着董冬,董冬就给它吃了一块蛋糕,吃着蛋糕,小狗很安静。看到小狗在用舌头舔自己的爪子,董冬就烧好水,给小狗结结实实洗了一顿。看到洗完澡的小狗抖得很厉害,董冬就把它擦干净塞进自己的肚皮里,帮狗狗取暖。小狗不知道饥饱,暖和过来之后还对着董冬哼哼,董冬就再给它吃蛋糕。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下午小狗就开始便血。很快,家里就充满了血腥气和小狗难受的哀鸣声。当晚,那只小黑狗晚上被董老爹放在一个纸箱里,放在了阴台上。早上董冬再去看,已经没有了气息。阴台里血腥气不多,纸箱里有一小片黑红色的干涸血迹。
这条小狗的一生才刚刚开始,连名字还没有,因为几块蛋糕和两趟热水,急匆匆的画上了一个潦草的句号。小黑狗好傻。董冬每每回想,都心疼不已。
后来再和狗有缘是大学时候。宿舍临床的室友在校园内捡回一只流浪狗,白色,小型犬。舍友也是个心软温柔的人,晚上会把小狗抱上床一起睡。董冬和舍友头对头,小白狗有时候会爬过来钻进董冬的被子里。抱着一个暖和的小绒球睡觉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只是这只小狗尿尿习惯不好,没有个固定地方。所以经常是一翻身,董冬才发现自己的床铺湿了一片。没办法,董冬只得垫上卫生纸再睡。至于小白狗,仍然在床上怡然自得。大学养狗是不允许的,所以董冬的舍友只得把小狗锁在宿舍里,小狗很少出门。有一天,舍友和董冬用书包装好小狗,准备把小狗带出门玩耍。在草地边把小狗从书包里一拿出来,小狗就像一只白色的箭,撒欢冲向了马路,然后把头钻进了一辆急驰而过的公交车后轮。公交车毫无感觉,但董冬仿佛看到一个西瓜、听到了一声西瓜熟透了炸开的“嘭”的小小声响。那天董冬舍友的红色书包洞口黝黑,但干瘪无生气。
小白狗的命,也是傻命一条。绿色的草地不来,非得去找那飞转的黑轱辘。没福的命。董冬不由得叹息。
董冬如今而立,和之前一样,这次也再次和狗建立了联系。
“狗虽然死掉了,但是人还有人要干的事。”董冬下定了决心。他把门吱扭吱扭的摇了两次,然后坚定的关上了门。
20200927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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