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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探险】瀚海明月(一)(二)

【言情探险】瀚海明月(一)(二)

作者: 北方1980s | 来源:发表于2018-01-26 14:07 被阅读0次

    头两章是引子,故事从第三章正式开始,也可以直接跳到第三章看。


    第一章    西域旅行社

    时间是一月中旬,农历腊月初。

    冬日的阳光照在敦煌沙西街上。从沙西街的北边入口往南走,右手边第四家店铺,挂着“西域旅行社”的招牌。推开玻璃门进去,左侧靠墙有一架金属长椅,再往前正对着门,是张办公桌,桌后是西域旅行社唯一的员工伟子,大名杨大伟。伟子是一名好员工,此刻兢兢业业地穿着淘宝来的银灰色0号韩范西服工装,正兢兢业业地坐在桌后——打着王者荣耀。

    现在是旅游淡季,游客非常少,理论上不会有什么主顾。

    进门右手还有一块区域,放了两个沙发。背对门的沙发上头露出半个后脑勺,正是西域旅行社唯一的老板兼领队周尘,此刻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西域旅行社开了四年。伟子在开业半年后就入了职,入职第二天就显示了一名好员工的态度——他对旅行社的名字和招牌提出了异议。当时店名叫“西去旅行社”,五个黑色大字,挂在没刷底漆的门头上。伟子觉得这阵仗活像是要带人去死,还能顺便把丧事给人办了。周尘听了这番评论,无可无不可地把这事交给他处理。伟子跑到印刷店,换了一大张黄色沙漠图案的防水贴纸当招牌,把“去”字换成了“域”字,给铺子整了个像样点儿的门脸。

    还别说,从那之后,旅行社从无人问津慢慢有了人气。第二年,生意养活店、车和他们俩人已经绰绰有余了。周尘可能真的有一套,凡是带过的客户,没有一个不满意的,再拜网络所赐,他慢慢小有名声,特别是跑南疆这一线。

    几年风吹日晒,招牌有点旧,不过黄沙背景衬着黑字,别有一股沧桑味道,很有辨识度。

    一股寒风伴着清冷金黄的阳光进来,两个女人推门而入。

    伟子放下鼠标打招呼。其中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径直坐到了长椅上,另一个长脸卷发的走到伟子面前坐下,说是要去罗布泊徒步穿越。

    伟子跟着周尘干这一行三四年,也练就了一双毒眼,打眼一看,就能知道主顾们什么成色、什么想法,也大概知道怎么糊弄他们。周尘教了他一个词,叫“适当性管理”,大意是对不同资质的客户,予以不同的对待。

    他一眼看出这俩人是菜鸟,面上并不动声色,笑眯眯问:“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旅行社的啊?”

    长脸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墨镜女,说,“我们于总的朋友介绍的”。

    伟子又问:“您朋友贵姓?我看有没有印象。”

    墨镜女接话了:“我朋友的朋友介绍的。怎么,没有介绍人还不能劳驾了?”

    伟子笑得灿若春花:“美女,哪能呢!我就问问,看是哪个客户这么好心帮我们打广告呢。”

    二女说了自己的计划,以及其他队友——正在鸣沙山游玩——的基本情况。伟子给报了个价,做了姓名电话登记。原来这墨镜女叫于虹兰,另外一位叫姚芳。

    伟子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后脑勺,见后者岿然不动,便按照“适当性管理”原则,将这一行人纳入“容后再议”一类,托词道:“好的好的,我联系下我们领队,确定下档期,尽快给您回电话——您也知道的,这快过年了,人都半放假了”,一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西域旅行服务有限公司行政总监,杨大伟,DAVID YANG。

    于虹兰没接名片:“半放假你还开门营什么业?做导游的还要排档期?法定工作时间不上班吗?”

    伟子和稀泥地顾左右而言它:“是啊是啊。不过美女,我们这不叫导游,叫领队。”

    于虹兰鼻子里嗤了一声:“有区别吗?”

    转头对着同伴:“这附近还有别的旅行社吗?”

    沙发上的后脑勺放下书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二女,心平气和地说道:“路口往东有一家”。

    于虹兰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几变。

    先是被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噎住了,本能地涨红了脸;与此同时,看到了说话人的正脸。

    这个人太好看了。

    长眉,眼窝微微有点深,五官有些锋利,眼睛里却平静无波,又隐约有冰屑般的碎光。这微光把她窜上来的怒气击得烟消云散。她一时有点懵,舌头仿佛冻住了。

    伟子很快接上:“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会尽快联系您的,您可以先逛逛”。

    直到被同伴挽着走出门,于虹兰也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这里伟子对着周尘说:“信不信,中午之前绝对主动打电话过来。”又兴高采烈地叹了口气,“哥,你这出卖色相卖得太容易了”。

    周尘不理他:“不要接。什么人都要搞穿越。这种人,想找刺激又怕吃苦,矫情,不伺候。”

    伟子:“哥,你不要歧视有钱人。有钱人,不管自己行不行,装备到位啊;爱装逼,好打发,钱好赚啊。你看刚才报价人都不带吭声的。”

    周尘:“这就不是能徒步的人,还罗布泊。你见过拎爱马仕来走罗布泊的吗?”

    伟子:“爱马仕?爱马仕不是腰带吗?哥你啥时候连人家腰带都看清楚了?”

    周尘:“……你少跟旱马混。越来越贱。”

    这是老板与员工旷日持久的路线之争。伟子的路线是,上门都是客,有客就得接,有钱不挣,脑子有病。周尘则是,实在看不上的客户就不接,哪怕是开业最初门可罗雀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样员工比老板还追求业绩的组合,也是奇葩。

    伟子继续纠缠:“哥,你带我出去多跑一趟呗。反正旱马也还没回家,他看着店,快过年了也没啥人。你多带带我,哪天你不在这干了,我好接班干。”

    这样公然要撬老板饭碗的员工,更是奇葩。

    周尘:“谁说我不干了?”

    伟子:“你看你一个江苏人,从大上海不远万里飘到这,无根无据,很奇怪的。哪天再飘走也正常啊。”

    伟子说得没错,于虹兰果然回头了。不是打电话,是亲自又来了。这回除了跟着那个姚芳,还来了一个男人。男人进屋看了周尘一眼,立马带了戒备和敌意。伟子心里呵呵一笑,朝着于虹兰招呼办手续。

    罗布泊徒步不比一般旅游,按规矩,事先队友们和领队应该见一见。于虹兰打电话呼唤其他同伴,不一会儿,又来了三男一女。其中有一对情侣,男的个子不高,扁黄脸,一部络腮胡子;女的明显整过容,下巴锥子似的,两个腮帮子又白又亮又硬,散发着塑料般的光泽。此外还有两个男人,人称蒋总和大唐,据说跑了好几次半马(半程马拉松)了。先和于虹兰进来的男人叫郭成。

    双方约定明天一天准备,后天上午出发。队员越野车、帐篷睡袋等户外装备自备,旅行社负责卫星电话、对讲机、路上补给、常用药品等。

    周尘就这样被伟子又卖了一单。

    第二天一早,周尘先去检修自己的车,是一辆改装的黑色LC120。老板一看眼睛就亮了,啧啧有声,死活追着周尘答应有机会给他试试。

    下午,各种物品一应准备好,联系好救援队备案,伟子把钥匙交给了隔壁“马记工艺品”的店主旱马。

    敦煌沙西街上,“马记”有好几家,有卖拉面的,有卖烧烤的,而卖工艺品的只此一家。据旱马自己说,他是文艺青年,干不来那些烟熏火燎的事。伟子嘀咕,文艺个屁,就是懒,外加不要脸——弄几个莫高窟壁画的小摆件、几张蜡染,忽悠大姑娘小媳妇进来看,他自己扎一个稀稀拉拉的丸子头,人模狗样地穿着对襟褂子、带着木头手串,文盲加流氓冒充文青——咋也盖不住那一脸焦黄的欲求不满,整一个坑蒙拐骗。伟子不止一次地向旱马发出终极之问:“你咋就没有你少数民族兄弟的淳朴呢?”

    旱马接了钥匙,笑眯眯问:“杨伟哥,这是去哪里浪啊?”

    伟子第N次怒发冲冠:“你才萎,你全家都萎!告诉你多少遍了,老子叫杨大伟!你脑子被驴踢了?!”

    旱马依旧笑眯眯:“都准备好了?没忘啥东西吧?”

    伟子:“……啥?”

    旱马:“药啊。”

    伟子:“去死!”



    第二章  小河墓地

    和于虹兰一行人碰头,他们自己开来了三辆车。果然,车不错,从头到脚一身簇新的户外打扮也是好牌子,连手杖都有了。单看装备,确实比一般的驴友强。

    但是周尘根本没打算带他们去罗布泊腹地,那一片盐壳滩区徒步。

    这个打算,他知道,伟子知道,只有客户不知道。

    这是他们对待这一类客户的适当性管理方式。作为南疆一线的资深腹黑领队,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幼稚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客户自己知难而退,还能自觉对旅途十分满意,说不出他们半个不字。

    经与队员们商讨,这次的徒步方案是,先开车穿过罗布泊东部,车停在罗布泊镇,然后徒步到白龙堆,再太阳墓地、小河墓地、楼兰古城、湖心,然后回到罗布泊镇。

    从敦煌出发,过玉门关、三垄沙,到达罗布泊镇。周尘找到熟人,去观看了钾盐矿公司碧波万顷的盐湖,是从地下抽的卤水聚成的碧绿碧绿的大湖。即使是南方人,在经过干旱的茫茫戈壁后,看到这翡翠般壮阔的盐湖,也倍觉震撼。

    第二天,从罗布泊镇出发。徒步到达白龙堆。当晚在白龙堆扎营。

    这一天路程难度不大,队员们带着满满的新奇感,劲头十足。网上攻略说的果然没错,冬季的西北风和黄沙,果然极尽壮美。茫茫戈壁之后,雅丹的万舰出海、群龙奔腾,其滔滔之势让人窒息。

    当晚宿营并没有深入,选在白龙堆边缘一个人们常用的营地。巧的是,这种天气,还遇到一帮来自广东的驴友。黑暗中的巨大迷宫和夜风呼号,新鲜,刺激,但并不特别恐怖。两队人马分别用便携炉子加工了简单食物,点了篝火,有人还唱起了歌。火灭后用沙子掩埋,把帐篷扎在上面,能保半夜温暖。

    周尘安顿了一行巨型熊孩子,独自往里走了一段路。

    这是他第多少次来雅丹了?做领队的这几年,来得总有几十上百次了。在这之前,更年轻的那几年,他曾经一有空就疯了般地乱跑,藏北,阿里,可可西里,南疆,阿勒泰。为什么跑?跑完到底是有所得还是有所失?全不知道,全凭着一股年轻的、压抑的、激烈的、不知所云的冲动。等到有一天他决定从原来的地方离开,最初不过是信马由缰,顺脚走到了嘉峪关。站在那里,东南西北四望,又顺脚往西走。到了敦煌,便顺脚停下来。

    敦煌是戈壁里孤悬的温柔乡。选择这里做驻地,可见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这里往西是罗布泊,西南沿着阿尔金山,中间有个库木塔格沙漠。所有的路线都是戈壁与沙漠间杂。

    周尘没有走太远,他找了一处雅丹土台,靠着它背风的南壁,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

    天上有一轮月亮。寒冷的夜里,天上也有一轮月亮。这亿万年的魔鬼城,天上也有一轮月亮。周尘紧紧地贴在土台上。像尘和土,像沙。

    有时候他觉得,比起敦煌,雅丹更像是他的家,他的归宿。如果有一天他挂在雅丹深处,成了一具无人可寻的干尸,在土台的护庇中被风沙吹拂、掩埋、再露出,天上的月亮静静照着。那也很不错。

    温暖宁静的瀚海月啊。

    往西南走,是大片戈壁,没有路,但到处都是路。还有大片大片的盐碱地。到某个曾经的河流故道附近,干芦苇多了起来,还有不少胡杨树,想来夏季会有一片碧绿。众人在此宿营。次日向下一个目的地——小河墓地开拔。旅行社对付菜鸟客户的套路,由此开始。

    徒步是重装徒步。每个人负责自己的装备包括帐篷睡袋,补给品也分到各人,按需、凭本事拿。

    到小河墓地的路,盐碱地少了,沙地多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沙漠可比平地难走几倍。十几公里的沙地和城市马拉松,那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事,更别提肆虐的寒风。不出所料,这一天,他们走得很狼狈。

    前半程还可以,蒋总和大唐二人表现出相对体力优势,主动帮女士们背水。郭成要帮于虹兰分担一只背包,于虹兰非常汉子地谢绝了。

    五公里之后,众人体力开始不济,蒋总和大唐把女士们的水拿出来,说是让她们喝。女士们喝了几口,剩下的只好自己背着。郭成再次提出帮于虹兰拿背包,这次于虹兰没有再拒绝。

    再行进一段,扁黄脸一屁股坐倒,死活起不来了。其他人一口气被他带头泄出,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瘫坐一片。于是就地修整。吃完午饭继续启程。谁知休息之后再次跋涉更加艰难,几乎无法举步。

    但是别无选择之下,再不济的人也只好坚持。行走完全成了煎熬,每一步都是垂死挣扎,没有人再说话。

    接着发生一件小插曲。周尘事前交代过,要在怀里捂一瓶水。大唐在中午修整之后,忘了往怀里揣水,背上的水被冻成了冰坨子,一时没有水喝了。周尘和伟子是属骆驼的,怀里就真的只有一口水,蒋总的一瓶却几乎是满的,大唐便开口向蒋总借水,被蒋总拒绝了。大唐脸上下不来,当时就说了句难听话。蒋总反击:“出发前领队说过,户外关于水的准则,第一,永远要留最后一口水,第二,不要向人借水。你自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行吗?”

    这场争执以整容女分了一点水给大唐告一段落。

    周尘和伟子第N次地在心里暗叹:徒步中的翻脸、友尽,看得太多啦。都说日久见人心,艰难的境遇可以极大地缩短这个考验期。

    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小河墓地,四周就只有他们一行旅客。这是一个阴天,天空昏暗,刺骨的西北风下,巨大的胡杨木桩聚集如林,船型棺整装待发,显得格外阴森。一行人站在这圆形沙丘前,一时默然无语。

    大唐打破寂静,绘声绘色讲起网上看来的恐怖传说。

    “……在小河墓地,如果哪天晚上没有月亮,又刮大风,到半夜,能听到‘当当’的 ‘敲门声’,那就是沙子下面一层摞一层的,几千年前的鬼魂都出来了……‘当当’地拜他们的图腾呢……这柱子就是他们的图腾。”

    蒋总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扁黄脸倒是捧场,“真的,我在网上也看过这个故事。”

    大唐接着道:“还有一个,说是十多年前有个勘探队在这宿营,其中有个人,半夜没睡着,就听到“敲门声”,压不住好奇心出来看。外面那风沙大的,呼呼的,灰蒙蒙的,就看到一群黑黢黢的干尸坐在船棺上,手里拿着桨还是橹,在那原地滑呢——可能是往他们原来的‘小河’里划——这人两腿哆嗦,赶紧要走,就在这时,最边上的‘船’上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小孩,突然扭过头,脖子‘嘎嘎吱吱’扭过来,看了他一眼。这人当时就疯了,回到内地进精神病院才治好。这人从此不进沙漠,也不能坐船。”

    于虹兰“嗤”的一声,“真能扯,我看你该进精神病院了”。

    当晚宿在小河墓地旁边。天上没有星月,狂风怒号,砂石打在帐篷上簌簌有声。夜半,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打到胡杨木上,真的发出规律的“铎、铎”声。

    几个人听着这声音,都想起了大唐白天讲的鬼故事,当时只当这些是无稽之谈,此时此刻,听着风沙呼啸如同鬼哭,诡异的“铎、铎”声不绝于耳,透过帐篷似乎还能看到可疑的暗影倏忽来去。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出。惊惧与紧张中,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一声“啊”的尖叫突兀地传来,周尘霍然而起冲出帐篷。

    只见于虹兰坐倒在在距离帐篷二十米左右的地上,一脸惊惧跟见鬼了似的,抱着脚腕子还在叫。那边郭成也冲了出来。

    郭成将于虹兰抱回她和姚芳的帐篷,姚芳一叠声问:“怎么了?”

    周尘轻轻捏了捏于虹兰的踝骨,又轻轻晃了一下,于虹兰痛得又“啊”地叫出来。周尘说:“骨头应该没事,可能是扭伤了”。伟子拿来一瓶现成的冻水给她冰敷。其他人闻声都聚拢了来。

    于虹兰惊魂未定,语无伦次说:“我起夜……脖子里一阵冷,往墓地上一看……一个黑影从左边飞快到了右边……像是在飘的,快得不得了。”

    伟子一想:“……是风吹的沙影吧?肯定是沙子。白天他们讲的故事给吓的,又是深更半夜,是怪吓人的。”

    众人纷纷附和赞同。于虹兰想了想,可能是这么回事,但脸依然是苍白的。

    周尘给她做了简单的固定包扎。跟大家商量,天一亮打卫星电话叫救援返回,众人无异议。

    救援车将他们送回了罗布泊镇。回到“人世”后,众人惊魂未定的心才得到安抚。简单修整了一下,午饭后返程。鉴于众人特别是于虹兰的状况,决定放弃了接下来的行程,改走哈密市,去医院给于虹兰看一下脚踝,然后走高速回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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