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爸53岁那年走了,带着他精湛的手艺,带着他53年的委屈与幸福,带着他一生没有完成的责任和义务,也带着他藏在心底里的一个小小的遗憾。
爸爸是个木匠,那个年代,一辆自行车,一个工具兜,还有他饱经沧桑总是皲裂的双手。那时没有机械,都是手工制作,那才叫真正的手艺。爸爸就凭着他“好手艺”,从正定城一直做到了石家庄,又做到了首都北京。
一个工匠艺人不能做到的,他会想办法做到。一个工匠艺人做到了,他会做的更好。一个工匠艺人做的很好的,他会别出心裁利用边角废料,为请他做活计的东家做些小凳,小饰品什么的。他的手工活细腻,优雅,大方,可堪称上上一流工匠,这就是我喜欢说爸爸是工匠艺人。当然,这也是我尊重木匠这个行业的所有工匠,为工匠艺人的原因。
52岁那年,爸爸得了胃癌,已是晚期。爸爸哥四个,他是老大。他曾经用自己的手艺,带着一大家人生活。所以,不管是妈妈还是三个叔叔,毅然决然主张爸爸做切胃手术。
手术那天,大家心情很沉重,我们都等在手术室外。几个小时过后,医生递给我父亲的病理切片,用一个小盘子盛着的,让我送到化验室。揪心的一刻,化验结果完全证实:癌症晚期,不会有多少时间。
一年半的时间,爸爸没能再做他的手艺,在他53岁那年的夏天,在他完结最后的一呼一吸时,眼睛是睁着的。叔叔们给他安慰,给他敷合上了双眼。那时,傻了似的,我拉着爸爸的手,只知道哭,怎么也不相信他永远的离开了,好像他只是睡着了,要去远游。
53年的委屈,53年的幸福的理由,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忘记,在他被推进手术室时的那一时刻,看着我流泪的眼睛里都有。
出殡的那天,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了,爸爸的这次远游,将是最后的最后一次游走。我的心被无情撕得粉碎粉碎,每一位亲朋好友的到来,我都撕心裂肺,拽着爸爸的手,嚎哭狂吼。姑姑看我疯了似的,轻轻吓唬我:别这样,拉拽死人手不好,眼泪落在你爸身上也不好。
怎么样的不好?姑姑或许也不知道根由,只不过怕我急过而已。我都明白,我都懂得,我就是不愿撒开爸爸的手。在姑姑掰开我和爸爸的手时,那一刻我也清醒了,这就是永别,永远永远地再也不会看到爸爸的回头。
墓葬了爸爸,虽然叔叔姑姑们都在,还有妈妈对我们的守候。可整个家像是空了似的,无法填充一个父亲在这个家的能量持有。
我们和妈妈整理爸爸的遗物,我总忘不了,爸爸闭不上的双眼。我知道,他还有放不下的,就是最小的弟弟还没成家。
我最大,下面两个妹妹,为了传宗接代,那时已经开始了计划生育政策,弟弟是被罚款后出生的。爸爸去世那年,他刚不上学,还没成家。这就是爸爸没能完成的责任和义务。
还有他藏在心底里的小小遗憾,在他还有一丝力气说话时,跟妈妈讲的,就是没能抱上自己的孙子。当时,我的儿子四岁,一直在爸妈身边长大。记得有一次,爸爸背着我儿子,跟妈说:这要是咱的孙子多好呀!
就这样,爸爸带着这小小的遗憾走了。如果现在,他能看到他的两个亲孙子,该是怎样?如果,他知道了大孙子都已经考上了大学,又是怎样?那是他小时候,连梦都不敢做的,因为他是富农子弟。
爸爸聪明,也有文化,他每天看的一本线装《三国演义》,就压在他的炕褥下。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就只读过这本书,已经翻看的泛黄了,还有点磨去了书角的一本《三国演义》。爸爸一生就做了一个工匠,对文化是没有多大要求的,这也许就是爸爸最大的委屈吧!
爸爸走了这么多年了,我只记得撒开爸爸手的那一刻,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起飘落在生活的塑造中了。
我的爸爸,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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