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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徒弟杨佳慧

第四章:徒弟杨佳慧

作者: 会偷故事的人 | 来源:发表于2020-03-14 09:52 被阅读0次

    离开网吧后,陈可恩乘坐公交车来到少年宫。夕阳从大厦的背后,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深蓝色的玻璃逐渐往金黄色转变。刚下班的白领们,急着往地铁口涌去,好像晚回家一秒钟,饭就会凉了似的。出来透透气的孕妇,趁晚霞还没有结束,在草坪上多走了两步路。调皮的小孩,看到风筝便嚷嚷着要妈妈买个。负责市容的城管,在余晖的照耀之下,好像也懒得管那些小摊小贩了。以至于那些卖风筝的阿姨一个个摘掉帽子,热情地向路人推销她们的产品。

    在少年宫的边上,有座为演奏音乐而建立的现代化音乐厅,每周末晚上都会有许多交响乐团聚集在此,演奏许多意义非凡的曲目,吸引了不少对古典音乐有着兴趣的中产阶级。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座大型现代化的公共图书馆,除了周一不开放以外,每天早上九点都会有很多人跑来这里,有的是为了考公务员,有的纯粹是为了扩展知识面,还有的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晚年生活。

    在少年宫的另一侧,有一家大型的书城,不论是国外的文学名著也罢,还是国内的网络小说也好,在这里都能买到。陈可恩选择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买书,而是.....在书城的左侧,有一家不大的咖啡厅。这家店被文学创作者称为交流的圣地。因为该店的老板允许搞文学创作的人聚集在此,交谈一些有趣的奇思妙想。不管那个想法有多么荒唐,只要你能自圆其说就好。不过,如果你的思辨力不够强,你所拥护的思想很快就会被抨击得一点也不剩。

    这不,刚走进店里,陈可恩便听到有人在争辩观点,低声威胁说:“这是他们想象出来的。”陈可恩在一张红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等待多时的服务员上前询问,陈可恩要了一杯水和两个面包后,他便退了下去。

    “据考古学家研究发现,如今人类的大脑体积,是远古人类的三倍。”有位年轻人正绘声绘色向另两名创作者说,“六十万年前,人类想尽一切办法解决当前的温饱问题,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去想别的事。”

    他们看上去兴致勃勃,想一听而快。

    “那时的人类,只能想象出一些简单的符号。但有一天他们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超越眼前的事物,从过去失败的经历中学到经验,避免了再掉进同一个陷进的尴尬。”

    “从当前,到过去,就叫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

    “是的,没错。后来,他们举一反三,又打破时空的界限,联想到未来的存在,并且认为未来将一片光明。”

    “有点意思,你继续。”

    “人类从村庄的结构中走出来,建立能够抵御野兽冲击的城市。他们集思广益,将人类的想象力发挥至极,天堂和地狱因此出现了。他们将人类又分为好人与坏人,如果你这辈子功德无量,死后你将前往纯净无邪的天堂,反之亦然。随着想象力的再次推进,他们认为人死了以后,还拥有来世。”

    “你这个想法,有点大胆啊。”

    “科学的进步,让人们对周边的事物又有了新的看法。当爱因斯坦提出能量守恒之后,杰出的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以此作为跳板,又提出了新的观点。他们认为,除了我们所处的世界以外,还有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存在。从这些发展的状况不难看出,人类的想象一次又一次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从既定的时空里跳脱出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逻辑。”

    “什么意思?我有点懵啊。”

    “把当前、过去、未来、来世、平行世界这些,看作是想象力的产物,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见他们聊得那么起劲,陈可恩也想发表他的意见。可是,一想到他们谈论的话题与他正在经历的事相差甚远,他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随便插话为妙。再说,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找到一个愿意资助他九千块钱的贵人。

    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熟人。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找别人借钱的念头,转而想向找个人来倾述一下他的苦恼。于是他发个信息,给他的女徒弟。杨佳慧今年20岁,目前在餐厅里担任迎宾客一职。去年陈可恩见她像极了《红楼梦》中的香菱,于是便将她收到自己的门下,教她如何创作优美的律诗。

    “先生,您的面包来了。”服务员将一杯水和两个面包送上。

    咬了几口面包后,陈可恩总算找到有分量的语言,来讲述他经历的这次失败:“原以为只要完成书稿,就能成为一名小说家。原以为写作过程中最折磨人的,是那怎么也无法消除的焦虑。收到拒稿信以后,我才意识最折磨人的是他们根本不认可你写的东西。”

    过去经历的那一切,又浮现在陈可恩的脑海中。当初为了挤出时间去写小说,每次舍友叫他出来玩,他都选择拒绝。久而久之,他的舍友们也就不愿意叫他出去玩了。他经常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里,接受文字向他发起的挑战。后来,为了尽快完成小说,他干脆连寒假也不回家。到最后,连学校的饭堂都关门了。

    只能待在课室里啃泡面,吃到最后,只要看到泡面他就觉得屁股有点辣。毕业以后,同学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而他呢,却选择待在出租屋里继续写小说。每当夜幕降临时,那令人发狂的焦虑感便会向他袭来,他只能依靠酒精的作用,勉强将它们从脑海中驱除。一想到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却还是失败,他就觉得自己好委屈。

    “那部小说它在我心里,”陈可恩心想,“其实已经达到最完美的样子,可他们却还是拒绝了。他们拒绝我的理由是:文笔不佳,没有故事性,不够引人入胜。真是够了!出版社,我什么都看出来了,也知道你们打算就这么做,还知道你们以后再也看不下我写的任何一部小说。嗯哼?这么说,他们已经替我的读者作出了最终的裁定:‘陈可恩写的小说就是垃圾,千万不要花钱去看!’这段评语写得真的是妙啊,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们对文字的造诣。”

    在投稿之前,陈可恩的确想讨好出版社。在那部小说的开头和结尾,他都写了不少关于出版社的好话。毕竟他以后想靠版税活着,那就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才行。但现在,无所谓了,反正他都已经失败了。他不必再考虑出版社的感受,终于可以大胆地说出他的看法。

    “那个拒绝我的审稿君,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他家在哪里。要是被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把他的家给拆了。正如他毁了我的生活一样。如果不这么做,那我就封笔,永远不再写小说。这个老家伙!我明明早上十点才把初稿发给他,结果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回复了我。才一个小时,我就不信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将我五万字的初稿全部看完。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至于这么受挫。我要向出版社投诉这个审稿君,内容就写:他对待作家的态度还不够认真,应该立刻马上就被请退!”说完,没过多久,陈可恩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口,有个小男孩牵着他母亲的手,突然瞥见迷离的灯光,倒映陈可恩的脸上时,令那滴眼泪焕发出夺目的光芒,他直呼水晶球。母亲听见了,便朝小男孩的手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那哪是什么水晶球啊,分明就是人悲伤的眼泪啊。她一边惊叹小孩子的想象力,一边急着拽着小男孩的手离开此处。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杨佳慧看到。

    “师傅,师傅!”杨佳慧笑着走过来,“我来啦!”

    见徒弟来了,陈可恩放下手中的水,看着她。

    “杯子中有物解千愁,酒入愁肠心里流。讥笑小儿不识泪,居然呼作水晶球。我写得怎么样?”

    “借用李白的典故,还行。”陈可恩说,“不过,拿你师傅的眼泪作文章,该打。”

    “哎呀,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嘛,师傅。”说着,杨佳慧便在一旁坐下。

    见陈可恩默不作声,杨佳慧又说道:“不对,这叫见景生......诗。”

    “算了,懒得和你说。”

    “咋了,这是?散文诗的支持者又欺负你啦?”

    “没有。是我写的小说被拒稿了。”

    刚被压下去的悲伤,经杨佳慧一问,那种痛楚又涌上他的心头。

    “佳慧,你知道吗?那部小说它在我心里,其实已经达到最完美的样子,可他们却还是拒绝了。他们拒绝我的理由是:文笔不佳,没有故事性,不够引人入胜。”

    “不就是拒稿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投就是。”

    “跟你说,你也不会懂。被拒稿就意味着,我之前建立的信念将要坍塌。”

    “倒了,那就再建一个呗。”

    “那位拒绝我的审稿君,他说:‘如果你想成为一名专职作家,还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作品拿出来是要给读者阅览的。如果只是写你自己的生活经历,我建议发到个人博客或社交平台。人们去读书,一定是希望能从中获得些什么,可以是共同经历带来的共鸣,也可以是文字带来的美感,还可以是从中获得的人生感悟。在下笔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作品完成后会有哪些读者来看你的作品。这并不是对读者的曲意逢迎,而是写作者的职责所在。’这是他的原话,我都记下来了。”

    “哦,哦。好像也没什么呀。”

    见杨佳慧并不能理解他的感受,陈可恩懒得再继续说下去。

    除了不能实现自己的文学梦以外,其实还有一件事同样在折磨着他的内心,让他感到不安。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为这件事烦恼过。他觉得只要自己能把脑海中那些飘渺不定的想法变成有分量的实体书,然后拿到他父母的面前,那么他的父母就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可现在,他不敢向父母坦白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他很需要钱。而且他不在北京,也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更没有为了陪他生病的女朋友而暂时不能回家。

    在此之前,陈可恩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轻描淡写地描述他这一年所经历的事情。可是,出版社发来的拒稿信让他的谎言实在是编不下去了。有那么几秒钟,他想过打电话给父母,交代自己这一年所犯下的错误,但他有些犹豫。他没有勇气向父母承认自己失败了,哪怕只是在电话里承认。如果他的父母此时打电话过来,他还是会撒谎说他在北京很好,用不着给他打钱。可实际情况是,毕业以后他一直待在这间出租屋里码字,从来没有出去过。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作息规律都是与常人颠倒的。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在写小说。“悬梁刺股四年春,未觉窗边草色新。阅览群书推砚墨,挥毫落纸欲成神。”这首《少年志》便是他当时的写照。

    “过几天。”陈可恩说,“你要见我,就来天桥找我吧。”

    杨佳慧感到诧异,眼睛闪烁着疑问的光芒。

    “师傅,你跟房东吵架了?他把你赶出去?”

    “唉,不是,你的脑袋怎么想的?”

    杨佳慧像被踩到伤口似的,痛得哇哇直叫。

    “不是就不是,干嘛说我笨?”

    陈可恩低着头,没有理会杨佳慧。

    “师傅,我书要是读多了。会不会变成你这样,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

    “不会,因为你不会读那么多书。”陈可恩挥了挥手,叫过来服务员买单。

    离开咖啡厅之后,他们俩往莲花山的方向走去。杨佳慧到现在还没有弄懂陈可恩为什么那么难过,所以她打开朋友圈试图从中获得点什么信息。可翻来翻去,却找不到任何一条有用的信息。不过,她倒注意了一点,原先一直充当背景图的诗《少年志》被撤了下来。这是陈可恩之前引以为傲的诗,因为它表达了陈可恩对写作的某种信念和至高的梦想。

    “师傅,”杨佳慧指着手机说,“你怎么把那首诗撤下来了?”

    见她的眼睛带着真诚,陈可恩回忆起写作曾给他带来的快乐。在过去的日子里,有好几次他因为清楚地表达了人物内心的活动激动地差点把笔扔在地上。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失去这种快乐,陈可恩就觉得自己不该因为审稿君的否认而放弃了自己对写作的热爱。他还会继续写下去的,哪怕获得不到审稿君的认可。

    “没什么。”陈可恩对她说,“不过,还是得谢谢你。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拒稿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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