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时候起,我家的院子里便有一棵苹果树。
说是院子,主要是因为在这里,抬头便能看到天空。其实只不过是从堂屋出来,用砖墙围成的一片狭小地域,左边挨着厨房,右边则连着茅房。
而这棵苹果树,就立在狭小的院子中间。它看上去一点也不挺拔,树干斜斜的撑着,上面布着大小不一的虫洞,枝叶尽量的往四面八方伸去,奈何受瓦房的屋顶所碍,有的树枝便只好耷拉下来。但是它站在这里,整个小院就都在它的绿幕之下了。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留下碎金点点,孩子们在树下追逐打闹,这里,是我们童年的小天堂。
我却只是觊觎着树上的果子,到了秋天,我兴奋的跳着脚对父亲说:“我要吃苹果!”。父亲笑着说,自己摘去吧,只要你能吃。”我便高兴的跃上了树,从枝上摘下一个又一个青蛋般的果子。满以为又脆又甜,一咬下去却是满嘴酸涩,还未咽进肚子,便被我噗噗噗的吐了出来。
腊八那天,母亲熬了一锅热乎乎的腊八粥,并让我用砍刀在树上豁出个口子,然后她端着粥,像喂幼儿时的我一样将粥一勺勺的喂进那豁口里,并告诉我说:“果树吃了腊八饭,果儿结得干连蛋。说不定明年结的苹果就不酸了呢。”
我于是又很期待来年的秋天。
翌年还未到苹果真正成熟的时节,我又急不可耐的从树上摘下几个果子,可谁知入口依旧又酸又涩。以后数年里,年年如此。孩童时的我,对这棵树失望透顶,对树上的果子,便再也没有动过尝的心思了。
苹果树仍然斜斜的立着。
等到家里应政府要求,需要盖楼房时,这棵树自然成了地基的障碍,很快它就被砍掉了,连根也被挖了出来,机器呼啸着从它的尸身上碾过,砖头和混凝土盖在了它原本赖以生存的土壤上,人们把它大卸八十块之后,扔进了柴禾堆。父亲笑说结的果子不能吃,但当柴火还能烧。
后来父亲去世,我和母亲离开老家,搬到了县城,每年回老家的时日也不过两三天,我偶然会想起苹果树这个老朋友。坐在老家二楼的客厅里,我想,曾经有一棵树的枝叶是伸到过这儿来的。但当我努力的在脑海里搜寻它的样子时,却只能找到一个模糊的影儿,似乎在我的生命里,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那颗苹果树的枝芽从地基下钻了出来,她的树干是如此的挺拔笔直,连一个虫洞也无。她展开大伞般的枝叶,穿破地基,顶破楼顶,从沙石、水泥、砖墙之中,朝着那蔚蓝的天空,直直的伸了上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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