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的梦境,醒来就不会记得梦到什么。头颅右半边痛到几乎炸裂开,我挣扎着从弹簧床上爬起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昨晚搁在脚边的一杯水。
出差住的酒店着实不舒服,我一向喜欢软软的床,不是那种席梦思,而是铺了几层棉絮,厚实又颇有安全感。好在随身带了自己的毛巾,夹杂着阳光和沉淀挥发过后的一点点香水味,旧的东西总能让人心安。
你一直记得我的某些古怪小癖好,写在手机备忘录里头,还加了星标,说是怕自己太忙就忘了。
我大概是梦见了你,其实也应该梦见你。
如果你在,大概会偷偷微笑,计谋得逞一样,再伸手点一下我的鼻尖。我就像索饵洄游的鱼,不留神,撞进渔民悄然蛰伏的网。
可是你不在,大概率在未来,你也不会在我身边了。
所以我利索地起身,对着镜子化了个很是职场的妆,赶在一向雷厉风行的同事敲门前,装好了行李箱。女人一贯是麻烦的,虽然只有两天行程,还是舍弃不了那些瓶瓶罐罐。尤其迈过二十五岁这个坎,眼角出现哪怕一条假性干纹都如临大敌,对青春的尾巴依赖成瘾。
我觉得自己完蛋了,因为你存在于我思考的每个瞬间。比如这次,如果你还在,一定会主动伸手接过我的箱子,颇无可奈何。
2
我花了许多时间,来整理你落在我家的东西,小到发胶发蜡,大到一块万宝龙手表。要从每个角落把这些东西拖出来并不容易,我本身不是一个擅长收纳的人,所以隔些时日就会发现家里逐渐拥挤。
这块手表是我们一起请了年假,去比斯特买来的。牛津郡静谧得像某个隐世乡村,可位于中心城区的比斯特村却人潮涌动,仿佛不留神就会踩到别人的脚。
虽然不过百米之距,竟也千差万别。
我跟你说,这大概是全英唯一一个会有中文播报站台的地方了。你若有所思,却讲出一句玩笑话:“等你当上英国首相,就强制给每个站台加上中文。”
去的时机不大凑巧,每个门店都在排队,你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嘟囔着一句无伤大雅的小小抱怨。
其实我没什么想买的,只是想重来这个我待过两年,并认识了你的国度。
你猜为什么呢?我想归结于第六感,其实从提议来英国度假时候,我便感受到你的漫不经心了。你明明不想来的,却秉承了一贯的温柔善意,答应得利落爽快,如果不是我实在忽略不掉,你眼底的一点点犹疑,以及下意识地握紧手机。
我回想同你怎么认识的。
在希斯罗机场,本该来接你的团队没能按时到达。我注意到你毫无头绪,而我们刚刚恰好乘过一班飞机。我本来不应该逞强多嘴,因为自己的口语水平,实在没能好意思自告奋勇。
还是你来问我,机场到市中心的大巴应该怎么坐。
我忘记自己怎么带你过去的,只记得路上我们聊了许多,小声的,宛若窃窃耳语。
后来你预备回国,竟转道来看我,其实并不顺途,所以找了别的借口。那借口听起来分外拙劣,我却翘了一天课程,陪你走遍整个校园。
你说大概爱上我了,理智如我,万分不肯信。我不信一面之缘,更不信你眼里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所以哪怕怦然心动,我也努力默不作声,装作若无其事。你每天掐着点同我道晚安,哪怕只是一个留言,也让我心潮澎湃了。
3
我们怎样在一起的,与其说忘了,不如说我刻意不想记得。
你把全世界的温柔都捧在我面前,就像黄昏被风寄送一场,而后晴时窗下海棠一树。就像我抄在信封里头的那句话,我踏月来,只因你在山中。
“不知道有哪个小笨猪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你说着,恰巧是我忙于毕业,压力最大的时候。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大概是因为洗过的衣服,因为连续几个月的阴雨天而不干,大概是因为弄丢了brp卡,所以委屈突如其来,将我淹没了。你请了年假,隔了两天居然出现在楼下。
英国很冷,才十月,呵出的白气都快凝结成霜。我始终不敢忘记,你手里那束向日葵,虽然途经八个时区,已经蔫了。
你站在那里,冻红了鼻尖,突然手足无措:“庆昭,我爱你。”
那便是我最好的年岁了。
回国之后,我去了你在的城市,灯红酒绿,同样没有分明的四季,夏天转瞬即逝,好像还没有个过渡,就到了不会下雪的冬季。你开车来接我,在城里兜了一圈,“以前这个地方没有你,现在有了,多好啊。”
我在心里暗暗点头,多好啊。
这种感情究竟怎么变的,我也不是很记得了,毕竟每件事讲起来都挺微不足道的,如果一一记在心里,实在太累了。大概是我们不能很好磨合,大概是你更愿意将未来分享给对你事业更有帮助的人。
后来你一直很忙,忙到发现不了我偷偷学会了抽烟,也发现不了我拿喝酒当做宣泄。我抽着你家乡的烟,喝着我家乡的酒,在这个城市里独自沉沉浮浮。
其实我知道,你不爱我了,这可以归结为女人的第六感,哪怕没有什么异样,也能通过你眼神一错发现端倪。
起初是你再也没有回我的晚安,而是第二天漫不经心回了我一句有事。
可我一直等着你的晚安,连续好久睡不着,大把大把地掉了头发,吃褪黑素也不管用。我没有拿这件事同你争吵,哪怕到后来发现你越来越不上心,也没有翻过旧账。
4
我狠心劝自己不再向你主动说晚安,投入其他生活,试图用工作、社交麻痹神经。你大概不知道那一句晚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在国外孤身一人的岁月,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孤单。
太懂事的不被珍惜,太作也没有好结果。从不再互相道晚安开始,我们的心就已经不在一块了。
我约你吃饭,在人来人往的日料店,告诉你,我们到此为止。
你终于松了口气。
我曾经设想过的,同你一起的所有市井与平凡、尘埃与想象,都像玩激流勇进时候最后一个高坡,猛然跌落水底。
我需要安排好时间才能崩溃,在人后痛哭一场,大醉一场。所以现在只好把自己收拾妥当,摆正僵硬的笑脸,慢慢把你抛在脑后。
这个世上,赢得多的本来就是薄情人。
梁佑,我用第二人称作一首歌,就当做我们的永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