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艰难地走着每一步,西边的太阳已躲到山后不见踪影,天渐渐地黑下来,月亮挂在天边,德意借着月光努力地向圳基下游拖着他的劳动成果;陈风杨的到来让他歇了口气,跟在后面,有障碍的地方搭把手向前推进。
陈风杨刚走,水生火生从东山回家,听母亲叙说后,水生打着个铁火笼,火生紧跟在后,桥边从村里走来几个年青人举着火把要跟他们一起上山寻找德意,他们一行上山到没有路的地方向山里高喊,德意在不远处听到回了一声,众人走到德意跟前,火把去照他的猎物,无不羡慕地说德意撞了大运,淤堆上加狗屎肥上加肥;几个年轻人拿了工具袋中的专刀,借着火把的光砍了两根柴,直接扛上肩抬回去,德意一路上问长问短被大家簇拥着下山。
彩雪见到德意一颗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她仔细在灯火下打量着德意,好象要重新认识他,脸上被冬茅挂的血痕经纬纵横,身上被树枝扯的不成样,脚上除了脚底完好无损,露出肉的部位伤痕累累,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都疼在彩雪心里,德意经彩雪提示,才感觉遍身酸楚,毕竟不再是年轻小伙子。
东方红了一大遍,远山起伏的曲线从光亮中突出来,天甲山村的雄鸡们打着鸣,相互地应合着,炊烟从各家各户墙头上冉冉升起,与大地山岚相溶,将小山村裹在云雾深处,天亮了,一个崭新日子从清晨开始了它美好的一天。
秋天田芳随军随不了,金生从部队转业到县里,县委报到后,直接到武装部当了副部长,部队团级干部下来任命下调一级半级是很正常的事,主要是小家团圆,两个女儿长得乖巧,两个儿子还小,这些年也苦了田芳,又带孩子又上班,把自己的生活工作每天挤的无一丝空隙。
生产队的粮食作物上缴的已上缴,村里没有什么大的事需要忙,德意翻着通书,哪本通天通地的通书,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能通过通书通行无阻,德意娶彩雪后一直是这样,通过通书很多文字认识了他,关于砌房子德意在通书上找好日子,找好后还是不敢确定,百年大计草率不得,村里只有初三能通神,带着彩雪去与他相商必有结果。
初三听后,作古正经地焚了冥纸,点燃九根香,拜天地师祖,然后分三组插入神龛,坐着竹扭的太师椅,双手交叉架在八仙桌上,前额搭趴着双手,双脚前掌固定,后掌不停地踏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口中念念有词:
查家神,问亡灵
列祖列宗快显灵
黄泉无路神修道
奈何桥边快放行
子孙有事求出路
那位先人管事情
问个日子那天好
问个朝向进金银
施主莫慌先人来
阴阳道上须文书
官道通过须公文
神仙老祖在路上
到此请坐我对面
邵雍神算显神灵
室内安静的能听到人呼吸的喘息声,不一会,初三如梦初醒,打了个长长的嗬呓,半神半仙地坐在太师椅上,头舒正,盘好腿,眼紧闭,双手搭膝盖,两个大拇指点在两手中指中节。
彩雪直截了当地问初三,先祖留下的书可否一看?初三惊奇地睁开双眼,惊讶地看着彩雪,四目相对很久没有说话,瞒是瞒不过去,都是家里人也不好强嘴,初三从楼上拿出一本薄薄的棉纸书,彩雪翻开书,上面密密麻麻地毛笔小楷,她没有阅读,只是看着初三问是否你爷爷去过安葬祖先的洞,初三一五一十地讲起了爷爷探洞的事,爷爷能算会掐,是他爷爷教的,他爷爷只知道四顺留下一本书在山洞里,后来一个人偷偷去取出来,他爷爷将此术教会我爷爷,我爷爷一生未用过此道,后来就教会了我,我不识字,在乡里把不认识的字全部查了个遍,其实这本书有没有都一样,就是一套公式按施主来求问的事情推理,其余装出来给人看,让人感觉真的有神。
初三老婆死了后,出于无奈才行此道,为了生存赚了不少昧良心的钱,他认为世上没有人会知道此中奥秘,不想被彩雪戳穿,倒不觉的害羞,他在世上混成这样,属于无路可走,装疯癫,出洋相,为得仅仅是活着。彩雪知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容易,没再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后走回了家。
彩雪一开始的怀疑得到证实,初三那句“邵雍神算显神灵”让她肯定有一本书作参照物,她的判断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让人有正确的思维而不能发挥。初三依然守着他赖以生存的神汉事业,没人会再打扰他,没人追究他的对错与好坏,灵应了说他神,没准只当他闭着双眼瞎说。
德意依然相信初三,每次看完通书与初三对照几乎相差不大,天底下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在你不知它其中的奥妙时,不是神就是鬼,至少要与神鬼粘亲带故。
彩雪陪读时听王书恒老先生讲过此中道理,世上的奇门遁甲都有它的道行,而推日子,看相,堪舆,算命,四柱,六合,八卦都源于伏羲氏《周易》这本书,神吗?鬼吗?彩雪读了很多书,那个年代对文化并不重视,又何况是女子读书呢?要不然怎么也可以弄半个私塾干干,当然彩雪当过老师,是在五六十年代扫盲时的村夜校,教村里那些连自己名字画不完整,数到一百都很困难的人。
德意和初三研究好日子,砌房子大地方固定在德意的后面梯田里,高于老宅意思是步步高升,再观房屋朝向,看准后在树大门的正中心打了个记号,记号是块磬石,当地人叫奠基石也叫泰山石敢当;焚纸,点香,燃烛,向天地祭拜,材料准备好,地基的石块能摞一米高,砖是泥砖块,门窗的材料请了木匠在做,栋梁椽板,楼板杉条一应俱全,只待砌房开工。
房子两个月不到砌的差不多,彩雪把祁师傅雕的那对鳌鱼请出来挂在人字檐两边,风吹过鳌鱼随风“嗷嗷,嗷”地叫,不停地在檐上转动;屋脊背盖了青瓦,把脊梁装饰了一番,正中摆的是两垛瓦,好似翻开的典籍,两头檐上摆出上翘的喜鹊尾,其它盖杉木皮;远处看时,栏杆一字排开,撑着栏杆的横挑如八只龙头向前探出头,正中大门大口张开,两边宛若张开的长擘向四周扫拢扒入大门口。
德意和初三商议两个儿子结婚的好日子,推来算去这年最好的日子封幢时用过了,把日子推到了来年正月初九,这天过了辰时交午后一切妥当,两人一起推算好,订下来这个特殊的日子;初九在《易经》上为阳爻,潜龙勿用,藏锋守拙,韬光养晦,待机而动;是一年中第二个速喜日。
水生火生两人一起送日子,东西一买就是双份,喜的老梁头偷偷地转身乐,老梁头老婆很满意,有一点她更高兴,看女儿走亲家两件事顺带一次完成,图个简单方便。
水生火生约大清小秀来看新房,在家吃过饭,想起没有上街合生辰八字,水生火生带她俩到初三处,初三合了命理,双方都相配,只有一点,水生火生不能同住一个屋檐,水火相克,说的头头是道;再问有何破解之法,初三说若得此法必有别的喜事相冲,再问下去,初三只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封了大家的嘴。
水生火生到照相馆照了相,再到政府民政登记,诸事办妥,只差结婚的仪式,四人皆大欢喜。
过年喜庆如往年一般,但德意家的年不同往年,大家全部回来过年,火凤带着老公及三个子女,土生带着媳妇五个子女,金生带着夫人田芳四个子女,朱龑,木生,水生,火生加上德意彩雪二十四人一起吃年夜饭,菜摆不开,田芳建议把大簸箕当桌面,全部坐一桌,这个提议得到大家赞同,洗净大簸箕擦干;三十几年的大簸箕,里面还锃亮,围边经常晒东西,露出的青蔑已黄,二层蔑已灰黑,有些地方还加了补蔑,尤其背部断了几根撑,中心的圈依然很圆地撒向四周;两人抬上八仙桌试了试,菜摆在里面还可以转动,只是坐不下那么多人,稍挤挤也蛮好。
新房的摆设,各人住各人的房间,田芳早在封幢时在薄膜纸上贴满了剪纸,看上去喜庆异常;朱龑走入自己的卧室,感觉空旷,一种让人窒息的空气袭来,他不知道是少了什么,是忧心,是恐惧,都不是,是冰凉,孤寂,也许是吧,他不敢肯定。与此同时这幢房子还有木生有同样的感受,经过家庭聚会的热闹劲后,热度还未散尽,落的孤单而冷清,想想这些年有田满关照,田满确实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不知是内疚还是亏欠,内心感到惭愧和对不起。
年夜饭吃过后,大家各自清理自己的卫生,大簸箕中摆满了年货,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水生火生的结婚事宜;自从破四旧后不准请客送礼,迎来送往都不行,想办酒是不可能的事,镇里对这些事管得特别严,即使结婚送亲也不允许,更别谈讲客气和排场;最后商量结果,大清小秀只带两个伴娘过来,大家认识一下,以免以后大家见面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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