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作者 风吹沙)
多少湖南老乡,从九十年代起开始大规模外出打工,其中太多辛酸、太多故事,谨以此文先给那些曾经和至今依旧在外面奋斗、漂泊的人,为老乡祝福!(文中人物为化名)
1.初入深圳
时间:1995年
卧铺车在常德上了高速公路,十八岁的张平斜躺在卧铺上,眼看车窗外一排排房子和稻田转瞬即过,一颗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毕业在家无所事事这一年的每一天都感觉度日如年,南下打工的念头如春笋疯长,一周前,邻居张姐打工回来,说起深圳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神采飞扬,张平再也按捺不住,软磨硬磨,母亲终于同意他跟随张姐一起去打工。
张平的家在翁子洞,是湘西五强溪镇一个美丽的小山村,那时候,翁子洞前的沅江平静又安详,安静得让人忽略了寡妇链的凄婉,忘记了夸父山的神奇,如火如荼的五强溪水电站建设轰鸣,却远不如千里之外的深圳特区有磁力,让这一带多少渴望改变穷困现状的年轻人前赴后继。
张平摸摸口袋,老妈把最近卖小菜存下来的钱给了他做路费,在给完70块的车费后,还有差不多四十多块钱,十多个小时以后,天亮时分,卧铺车终于在深圳宝安西乡一个叫九围的地方到了站。张姐把他带到恒丰工业区门口,说下午会有人招聘,然后赶着去上班了。
张平在工业区门口一直等到下午,看看这片一直魂牵梦萦的土地,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工业区里面除了很多三五层楼的厂房,看不出什么繁华,周边也都是荒山一片。
“不行,这个身份证不像你自己,我们不能录取你”随着招聘文员的一句话,张平就被如潮般应聘的人群挤了出来,站在工业区大门的角落,他只感觉脑袋轰的一下发热:在家只想早点出来,什么也没准备,临时拿别人的身份证进不了厂,现在人生地不熟,没有地方吃和住,没有电话地址也联系不上张姐,听说抓暂住证很厉害,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天快黑了,又饿又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好几个来回后,找到一个包子铺,天黑时候的馒头最便宜,一块五毛钱老板给了5个馒头,又喝了几大碗水,在工业区对面山坡上,有一个半废弃的窝棚,蚊子不少,不过总算可以睡一晚上了。来深圳的第一个晚上就露宿,心里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好在那时候,西乡九围车站一带,是最初七甲坪、麻伊伏老乡的落脚聚集地,白天转悠的时候,只要听到熟悉的乡音,就跑过去搭话,有时候能混到一顿饭或者洗个澡,或者帮着做点零活,饿了困了睡在窝棚边,最庆幸的是没有被抓暂住证的逮住。
2.夜里的脆弱
一个炎热的夜晚十点多,张平在一个厂做了一星期的临时工,马上可以转正并在公司包吃包住了,他照例回到了半山坡上的那个窝棚旁边,看着漫天的星星,任凭蚊虫叮咬,美美地睡着了………
突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朵被人大力揪醒并被拉了起来,借助手电光,他看清了是十来个穿迷彩服、戴红袖标的人。完蛋了!这不是经常查人暂住证的治保会员吗,他连忙申辩“我不是社会上打流的,我有厂牌的!”不曾想,工牌被一个人抢过去几下撕烂,“你们这些外地的叼毛,天天躲在这里就是为了偷这里的抽水机!”啊,抽水机?张平的脑袋轰了一下,平时他是有看见旁边有水池和抽水机。自己被人诬陷了,可是无论他怎么争辩,几个人还是揪住他的胳膊、拽住他的头发,连踢带拉地塞进了一辆箱式警车。
警车内,张平抓住车厢的栅栏,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么多天以来每天忍饥挨饿、担惊受怕也就算了,现在如何是好,出来受苦受累没什么,赚不到钱也没什么,但是让老妈知道自己被人当贼抓了,还怎么有脸回家,不行,我没偷抽水机,我绝对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背这个黑锅!
警车开到了鹤州某治保会里,折腾了差不多20个小时,终于在第二天快天黑的时候把他放了出来!
无法想象那二十个小时张平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这样的磨难对于一个十八岁农村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孤零零走出治保会大门的那一刻他是怎样的心情,那一个夜晚,他是否会仰望漫天的星星,遥想远方翁子洞的父母泪流满面。
如果你90年代在深圳街头尤其是关外待过,你一定能明白那个时代的特点,理解那种内心的惶惶不安----其实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3.怎么活下去
一个月后,初中时期的英语张老师,给他介绍了一份包吃包住制衣厂的工作。虽然每天要上班12小时很累,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受怕了。在工厂里面做一个流水线上的机器,辛苦而又漫无天日。就这样四五年过去了,没存到钱,也没回过老家。
时光流逝,张平又跑到了家乡人在广东的另一个聚集地---广州番禺,凭借自己的社会经验和不错的口才在某印刷厂做人事行政人员。有一天,张平看到给公司换打印机耗材业务员的皮鞋崭亮崭亮的,款式又好,不过要300块钱,张平吓了一跳,这时候他的工资已经有680块钱了,可是花300块钱买皮鞋还是太奢侈了,做销售的能赚更多钱?于是他就想去做业务工作。
张平找的第一份业务工作竟然是做洗发水直销,每天开完群情激昂的早会后,自己拿钱提货,然后2人一组开始所谓的扫街、扫楼,先贴钱拿产品,卖不出去回来饭都不给吃,半个月下来,全是亏钱。
又换了几份工作后,晃晃悠悠就到了2005年,依旧一无所成的张平开始做建材业务,客户是珠三角一带的建材市场,每次出去拜访客户,他都要准备好两大袋样品,差不多有七八十斤,因为那时候业务员没有制作精美的产品图册、样板案例和智能手机。所有产品的特点、优点和卖点,除了业务员的一张嘴,实打实的样品才是最直观的说服力,南方的夏天漫长又炎热,每次到达东莞、佛山、惠州某地的建材市场后,为了不至于让沉重的样品把自己累的一身臭汗去拜访客户,他首先把大部分样品收藏在建材市场附近某个草堆或者角落里,如果客户对某个产品感兴趣,就立马去取过来给客户看。
这样存放的样品容易丢失,也耽误时间,有的客户对他这种精神感动,愿意给他临时放一下,一来二去的,这个客户就成了他的稳定客户。很多客户都对这个外表黝黑、口才不错、更主要是做事踏实诚信的小伙子印象不错,就这样好几年下来,慢慢积累起来了部分客户。
初期做业务的时候很辛苦也没钱,所以每次出去拜访客户的时候都要精打细算,也许是小时候不宽裕的环境造就节约的性格,他每次出门都是一大早坐车,因为珠三角之内基本上两三个小时都能到,所以就形成了几个特点:尽量准备妥当早出门,尽量早到目的地早点拜访完,就可以不住宾馆,基本不吃中午饭,饿了都是包子馒头,省钱方便还不耽误时间,基本不买矿泉水喝,那时候觉得喝矿泉水都是奢侈的,就更别提买饮料了。对自己可以苛刻,但是对于客户却不能有半点含糊,客户订货后,每次发货的时候,他都要自己去核对数量、质量和客户要求的交期,甚至包括货物在车厢内的摆放顺序等细节都要考虑好。
4.有心人天不负
张平对于业务的理解是:好的口才只是和客户的切入点更容易一下,但是要想做长期稳定的客户,就应该用“合作伙伴”的心态和角度。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2011年的一天,一个经销商问他对于木塑地板销售有没有兴趣,张平在了解并推广该产品一段时间后,毅然决定自己做,两年后,为了更好的满足客户对于产品线的质量、交期、工程要求等各方面要求,他又把生产也接收过来,同时创立了自己的品牌“绿佳木塑地板”,初期极其艰苦,一个人既是老板也是业务员,还要负责送货、安装的,经常为了省下200块的搬运费,自己光着膀子做搬运工,为了省下房租,自己就住在仓库里。
终于,他小有所成,以下图片就是他现在的工厂和工程案例。
以上经历或许有着那个时代的特点,记录下来供张平同龄人共同怀念,供其他老乡共勉。或许不是所有的人都受了他那样的苦,也不是所有受苦的人都能咬牙坚持并最终小有所成,谈起往事张平自己也是唏嘘不已,尤其是住在山上忍饥挨饿、担惊受怕还要被冤枉。
而且,即使小有所成以后,瞬息万变的市场也充满了变数,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不过是一直在路上坚持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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