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的行在之江路,一边是山,一边是钱塘江,无甚急事,拥堵的车流里倒是陡然生出宁静去赏一赏这人间天堂入口之处的妙景,然吸引我的并非这半城山色半城江风,而是那一边是树,另一边也是树!
有些年头的香樟间隔均匀,大小均匀的列队而立,五月的初天让树枝顶端新生的绿尚未全部褪去鹅黄,犹如无数只黄绿鲜嫩的雏鸟俏立枝头,下一层再下一层,绿色则老上一成再一成,树冠大上一圈再一圈,直至最下端的繁叶,像枝大狼毫吸足了墨翠色,在画纸上凝神一顿,三丈绿荫立时向四周晕染开去,只在风动之时掀起数片叶盖,漏进几米阳光——提个醒——夏天已至。
绿荫一树连着一树,纵着在地上圈出波浪线滚滚向前,横着又在天空深情拥吻,江风撩过,地上的树影儿冷不丁羞赧的弹跳开,可爱的似要避一避世人的眼光……
车行其下,人行其中,天空是翠绿的,地面是影灰的,绿荫之外是辽阔的江面,绵延数里,望不到尽头的绿,行走不完的沁凉——这样的光景初次遇见却是在二十多年前了。
那一年,来省城求学。老式的大巴车无空调,车窗开到最大也难抵八月的热浪无孔不入。五个多小时的车程,闷热的昏沉却无法入睡,离家之前的切盼被烦躁的未知一剑斩断:我想调转回家,回到那个有梧桐遮天蔽日的小镇,靠在那棵药店门口最大的老树干下,一袭清凉的去梦见凤凰于飞。
一个九十度的右转弯,昏睡的眼睛突然被洗的清明:道路宽阔干净,两边高大的香樟树枝连着枝,叶牵着叶,苍翠的通透,郁葱的遥远,浑身的倦乏闷热被碧洗一空,原来这就是我一心向往的省城,凉凉的心动告诉我这一眼的绿荫是我与这座城市的缘起,此后无数回“偷的浮生半日闲”,在这座城里用脚步丈量“绿杨阴里白沙堤”,“湖光山色野径斜”,细品“绿荫不减来时路”的幽趣与怡乐。
四季常青的香樟是这座城的市树,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它的身影。于是,一夏又一夏的足迹在它们的绿荫里荏苒光阴,人生这本书在短短几十米的树荫下来来回回的翻着翻着就翻厚了——我说的是校园里的那十多棵香樟树栽下的绿荫——醇烈的校园独有的青春的味道,成长的味道,和收获的味道!
樟树生长的似乎不那么快,至少我敢肯定是快不过校园围墙外那两排水杉的。水衫长的有多快呢?许多年前我在三楼的讲台上看它时它就也就三楼那么高。隔了个暑假,教室搬到四楼,它竟也长到四楼高,九年级的教室到了六楼,它又跟着一起上到了六楼的高度。教室无法再上一层楼,水杉撇下我和教室任性的直冲云霄,我在六楼仰望它细尖的绿顶是否停栖着云雀歌唱与天空的爱恋!
原先我总以为水杉太直,树冠太小,若不成林,何来绿荫?我错了。两排水杉长约不过百米,不偏不倚,笔直刚烈的如同哨兵,用它挺直的身躯投下高大的树影,任你在它的影怀里彳亍。
怎能不爱呢?那时是上下班去往公交车站的必经之路,走到这一段时,脚步就自然的放慢了,阳伞可以收了,撑伞的手可以腾出来吃早饭了,另一只手呢?哦,在打电话呢,电话的另一头正在说:“好吃早饭了。”遵命!你可听见我头顶的绿荫里云雀正在鸣啭绿树对蓝天的深情?
绿荫不减来时路啊!犹在,犹在!思绪跳跃,随性落笔,想起水杉列队的绿荫还有一处明显的不同:顶端的枝叶无法交错,道路的中央于是一线光明:电话里的人曾经在坐在车里,停在那绿荫里等我。两小时后,我歉意满满的说还好有这条树荫,他假装不耐的回我“不错,我在欣赏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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