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的生日》

《嘟嘟的生日》

出门都说我比我姐胖，脸也比我姐圆。但是我姐家的嘟嘟比我还胖，脸比我更圆，都说像我养的，不像我姐养的。以前别人这样说我还有点羞涩，那感觉就真的如同我生出来似的，但是自从嘟嘟学会走路以来，我发现当我听到别人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的羞涩之感没有了，接踵而来的是反感，排斥，甚至厌恶别人那样说我。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差呢，我自己也说不好，也许是与嘟嘟被检测出来聋哑有关吧。

是的，嘟嘟五岁，但他是个聋孩子，普通的学校都不接收他，而这里唯一的特殊学校，又离家里太远了。而买房子的时候，谁也没有预料家里会有一个聋孩子。而这意外，又是大人的疏忽造成的，因着这个缘故，姐姐和婆婆的关系已经僵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原因是婆婆在看孩子期间，疏忽大意，孩子大量吞吃了她的风湿药，虽然涮了肠胃，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随着时间的增长，孩子的听力越来越差了，及至后来，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姐姐本来就是肿泡眼，后来哭的都跟被蜂蛰了一样了。后来带着孩子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医院，但听力依旧毫无起色，

一直感觉我居住的这个小区不太理想，不是令我非常满意的那种样子，楼房陈旧，小区的花园也貌似无人打理，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也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因为这房子压根就不是我的，虽然这里让我百般嫌弃，但是还是不得不寄人篱下。是的，我现在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我和姐姐住在一起，因为姐夫常年不在，我住在这里都住出了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在这个家里想干啥就干啥，对姐姐家的孩子也从开始的柔声细气变成了现在吆五喝六的样子，不是我性格变了，是我把自己都不当外人了，尽管他们从一开始就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但是开始我并没有当自己是融入他们的一份子，现在我把自己真正当做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了，却感觉到他们多少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但我又不能具体说出到底是哪儿不一样。早上，姐姐拿出来了一瓶酒，说，家里的食物不多了，有一股挂面，还有一朵大白菜，如果一天吃一片菜叶，还能吃十天。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感觉到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是的，家里即将断粮，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今天又是多多的生日，多多就是姐姐家的宝贝儿子。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过生日呢？好在自疫情以来，小区的用户立马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大家你来我往加入了以物换物的行列。姐姐平常那么矜持的人，今天为了孩子的生日，也拿出了家里久藏的一瓶酒，但她还没有准备好要换什么。微信群里太热闹了，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很快手机消息就胀满了，住我们对门的一家，用一些大米换了一些海鲜，还有人用一桶方便面换了一袋盐，但是姐姐想用一瓶酒换一个蛋糕，等了一早上，也没人用蛋糕来换酒，估计是大家都没有。我说，英子，等晚上看看吧。我把我姐从来不叫姐，一直是叫名字，打小习惯了，也有个原因是她仅仅比我大一岁，看起来基本差不多，但是人家孩子四岁了，我还是光棍一条，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互相欣赏，我羡慕她有个可爱的孩子，她羡慕我独立自信。不过羡慕归羡慕，在婚姻大事上，她还是站在父母的那一头，和父母一条心，劝起我来简直是母亲的克隆品，时时处处显着比我道行深，不过我但凡对一件事情不认真起来，她们也拿我没办法，比如谈恋爱，当然不是没谈过，是真心不想谈到结婚那一步。但是距目前来看，谈恋爱简直是傻瓜，想见个面都出不了门，当然，外面的也进不来。

已经一周了，小区里每天除了喊大家出门检测核算的声音，再无其他，到处静悄悄的，人和人之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生怕挨近了传染一身病毒似的。但是自从家里没有了余粮之后，我就渴望见到人，尤其是之前关系比较亲密的人，见见他们，就觉得心理上多少有了点安慰。可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人与人之间的提防之心还是像一道铜墙铁壁，进不来，出不去。可是现在不同，不想办法出个门，我都会有种想把自己掐死在居室的冲动，尤其看到姐姐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次她是想为宝贝儿子想操碎心却怎么也操不上的失落之情，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绝望吧，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无能为力时的绝望啊，尤其在这样特殊的一个时期，一个买不到的蛋糕就让人的心情足以奔溃。

姐姐拿着那瓶酒，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是该那出门还是依旧放回酒柜，后来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又怕孩子不小心打翻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看着姐姐三心二意的样子，我心里焦虑不安的情绪又复活了，我挪着比平日沉重的脚步，走过去把那瓶酒揣在怀里，走到了门口，姐姐说，你要干什么？我说，我出去一下，完了，又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你俩在家等我吧。姐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就这样我夹着一瓶酒出了门。

楼道里的穿堂风阴森森的吹着前胸后背，没想到出门会这么冷，比着更冷的，是走在小区的各个角落，来来回回的走，却不知道去哪里，想换酒，可是小区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我孤零零的，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这要是平日，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我都懒得问一声。可是今日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却渴望身边有一个人，哪怕有一条狗也行。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地下车库，走到车前，才发现出门时忘了拿车钥匙，干脆索性靠在车上翻手机。尤其在小区用户的群里，大家狂欢似的，比平日更热闹，各种海侃各种晒，有晒手工的，有晒厨艺的，甚至一个还晒出了一锅火锅，看着都馋人。而我家的一颗大白菜还要一页一页数着吃。我把酒瓶放在车头上，打开手机，开了美颜功能，然后发在微信群里，开始了以物易物的旅程，刚开始，大家七嘴八舌品评酒的价格，度数，口感，就是无人拿物前来交易。其实只要有人换，我把这酒送上门也行，人肉托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就我这一身肉，送上十次估计也掉不下来一两。及至后来，群里都有人建议爆照了，我发了一张居然有人大喊我瘦了，就冲早一点我都要把这瓶酒换一顿饭，下定决心就要迎难而上，喊破嗓子问了几次无人出来换蛋糕，想想那就降低标准，换别的也行。开始有人在群里晒自己多余的产业了，有人愿意用囤积的桶装方便面换，有人愿意用花生米换，还有人愿意用一些零星的水果换，虽然以物易物的商品充足，看起来乐观，可是实际上要换到心仪的东西还真是难上加难，毕竟是特殊时期，一个都不能出，小区里大铁门已经被物业焊死，大家只能等小区外的快递人员托运需要的物品，不然家里没有余粮，真饿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可是一想到家里姐姐渴盼和焦灼的眼神，我的心里就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目前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想要实现仪式感是很困难的，只能接近它去实现，比如能够找到一份孩子喜欢的食物，既能获得满满的幸福感，不管孩子会怎么想，反正此刻我是这么想的。大环境下，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像我，下这么大的决心出门，心里的无力感肯定比我姐还大。可是我不说，也不想说，毕竟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不是，所以委屈点也没啥，主要要有接近理想的一份仪式感。没想到的是，群里有那么多人缺东西，主要缺食物，这和我家窘迫状态差不多，不一会儿，很多晒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多交易完了，主人们都约好了在各个角落里等，各自拿着不太重要的东西换到了需要的东西，可是我要等的蛋糕却迟迟没有到来，看起来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眼看着我就要空手而归。我不甘心 把手里抱的东西又在群里发了一次 这次 等了好久才有人晒出来一包花生米，我如获至宝，生怕人家反悔了似的，赶紧艾特对方想不想换一瓶酒，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了，我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赶紧约对方出来互相交换，虽然在群里大张旗鼓说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其实真正怕的人是我，我最怕回到家看见姐姐那双肿起来的眼睛。她的眼睛本来不好看，肿起来更难看。没想到从小怕她，到现在依然是，看来埋在人心里的阴影是很难祛除的，这点我在我和我姐的身上深有体会，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拜托这种桎梏了一下。也许这也是这么多年我只所以还和姐姐住在一起的原因吧，明白了，我是打小从骨子里怕她。有些人生来就是做老大的料，有些人生来注定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就像我，且活的心安理得，也许这就是亲情不同于爱情和友情的地方吧。

交换东西的人来了，我才发现他提来的花生米只有不多的一点点，怕连一斤都没有，我虽然心里多少有点后悔，但也就那么出神了一阵阵，谁让我那么迫不及待呢，看来任何事情都是机会的问题啊，不及时抓住将会什么都没有。算了吧，不计较这些了，万一到最后连一点点花生米都没了，账算太清这人真的就没法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