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一个地方,行囊已打包好,里面都是陈旧的往事。目的地并不明确,但是他知道必须得走了。
天色微亮,他爬起身来,抽了一根烟。嗓子被辛辣的烟熏的更加干渴。床边有一杯昨夜的冷水,他端起来大口大口的灌着。他总是习惯睡前在床边放一杯水,他怕半夜渴醒没有水喝。他之所以有这个习惯,是因为在以前某个夜里,他发着烧醒来,干渴无比,杯中却连一滴水也没有。他独自一人,没有人会给他递上一杯热水,他只好艰难的起来烧水。从此以后,那种无水可喝的焦渴感一直伴随着他的每一次睡眠。
桌子上放着的行李已打包好,是一个旧的浅蓝色登山包,他在里面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洗漱用品,还有一个马口铁的盒子。他打开包裹,多年独行使他养成了临行前再检查一遍的习惯。其他东西倒没有多重要,即使忘了带,哪里都可以买。只是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忘。往铁盒子里装东西的时候,他挑挑拣拣,有些东西实在舍不得,有些东西好像又没有必要。这些东西其实本身并没有多大意义,上面早已布满了时间的灰尘,可是他需要仪式感,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诺亚走向方舟的时候,上帝已为他挑选好了一切跟随的物。他没有上帝,所以他只有慎重而艰难的将一切都放进去。不再挑选,凡是带有记忆的东西全部放进去。像一个三代单传的刽子手一样老练,不放过一颗人头,不偏薄一分一寸,干净利落。可是记忆本身又该安放何处?
窗外天已大亮,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雾霾好像已经被锁死在这座群山环绕的小城。以前这座小城有着小江南的美誉,北依秦岭,南屏巴山,两侧的山脉将寒流抵挡在外,气候温和湿润,天空干净明朗。现在一到秋冬,天气就变得阴沉,无论多大的太阳,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周的山脉,寒流进不来,雾霾散不去。他在西安待了五年,实在不喜欢那里干燥的空气,他有轻微的鼻炎。况且西安的霾也让他感觉压抑,极端的时候甚至还有风沙。在钢筋水泥的高楼中他十分怀念家乡温润的空气。可是当他终于回来以后,才发现家乡的霾一样严重,相比于西安,只是更加醇厚稠粘罢了。
初秋的凉意让他看起来有些单薄。他本就瘦,肤色又偏黑,牛仔裤有些大了,裤管里看起来空荡荡的。一楼的房间比较暗,两侧没有窗户。他在昏暗的厨房里煮了一些粥,吃了简单的一餐。收拾停当后,断水断电,驮着行李走了出去,将卷帘门锁了起来。他提了一下门,确定已经锁好。这座三层小楼是八年前他的父母用了所有的积蓄修建起来的,地基是买的,老家农村毕竟有些偏僻,所以才在小镇上买地修房。那会想好歹是个镇,房子可以保值,可是后来几年,城市里房地产火爆,大家都进城买房了,这种房子变的几乎一文不值。八年来,他们一家人并没有在里面住过多久,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奔波。
隔壁的大夫出奇的起的早,往常都是病人吆喝半天才开门。大夫看他背着行李,打了个招呼,出去啊?他微笑着回了一句,恩。然后背起行李,向车站走去。
他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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