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方来的胖子】
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北方来的胖子,他不受待见。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大学之前,有五类人容易成为校园欺凌受ˇ害ˇ者:外地人,胖子,丑男,人缘差,学习差。
我觉得,如果中学ˇ生也搞黑五类,那肯定是这五个,而我现在要说的那同学就很不幸了,五个标准都符合,属于校园暴ˇ力高危对象。
广东人容易排外,中学ˇ生又缺乏常识,所以广东的中学ˇ生更排外,在一些人眼里,广东以外的都是北方人,何况那位同学真的是北方人。而正因为他是北方人,大家都觉得他不洗澡,三天不洗澡,一个星期不洗澡,甚至一个月不洗澡。这些声音五花八门,但最后,经过大家的热烈讨论,得出了终极结论,就是这个人可能一个学期都不洗澡,理由就是那个北方来的胖子一个学期都穿一套校服。
有道理,这是因为我校学风不佳,即使学校要规定每一个每天穿校服,大家也总是不ˇ穿,学校也没有办法,而那个北方来的胖子可能不敢违反这个规定,所以每天穿校服,因此他就变成了少数,又加上他是北方人,因此他每天穿校服的原因在大家眼里就跟他来自哪里有关,又据此进一步揣测他的生活习惯。
这就是北方胖子一个学期不洗澡的由来。
而至于丑,其实人家并不丑,只是脸上的痘痘非常多,这本来很正常,但由于大家此前已经认定他一个学期不洗澡,所以觉得他脸上的痘痘可能跟不洗澡有关,于是他脸上的痘痘就变成了不讲究个人卫生的外在表现。
这些印象加起来,也就造成了此人人缘奇差。
不过人缘差还只是前提,一个人遭受校园暴ˇ力需要一个诱因,那就是成绩不好,这是由于对于成绩好的同学学校和老ˇ师都护犊子,要欺负他的话就要做好挨铁拳的准备,在我的印象当中,往往学校里最野蛮的恶ˇ霸,遇到老ˇ师的宠儿都要忌惮三分,但很不幸的是,那位北方来的胖子学习并不好,所以欺负他就一分也不需要忌惮。
【二:恶趣味游戏受ˇ害ˇ者】
不喜欢读书,在学校里就会很无聊,因此那些不读书的混子总是想在那个北方来的胖子身上找乐子,反正是外地人,又没人护着,既安全又正确。
而无聊总是能让人迸发出无限的创造力,无聊人的智慧是无穷的,所以当时班上有一群人就发明了一种恶趣味游戏,就是把橡皮筋固定在两个手指上,这样就形成了人肉ˇ弹弓,有的人喜欢用食指和中指组合,有的人又喜欢食指和拇指。千万不要小看这种弹弓,因为是自己的手,所以操控起来非常灵敏。而至于炮弹,更加容易获取,拿一张废纸对摺很多次,摺叠成菸头形状,最后再对摺,成『V』字形,这是因为需要扣在橡皮筋上射ˇ出去,『V』的尖部就是弹头。这种炮弹硬度密度极高,再加上橡皮筋很强,甚至还喜欢把好几条橡皮筋接在一起,增强破ˇ坏力,再配合这种炮弹,打在人身上老疼,我就被打过大ˇ腿。
这种游戏是他们那群人在课堂上发现的,但那节课是班主ˇ任的课,不敢玩,于是就叠好一大堆炮弹,放在抽屉里面备用,有的人因此一节课用掉了整个本子。
下了课,他们就把准备好的炮弹放在口袋,分成两队,玩真人CS。
可惜他们枪法奇差,一般打中的都是路人,班上的女生被打得哇哇乱叫,都骂这些人是神ˇ经病,所以他们才玩了十分钟,就不敢再玩了。
但游戏真的很好玩,所以他们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那个北方来的胖子,最后决定一致对外,在接下来的历ˇ史课上打一场包围战。之所以说是包围战,那是由于胖子刚好坐在课室中间,其他人坐什么地方的都有,要是全面进攻,肯定形成四方合围之势。
上课铃ˇ声一响,彷彿吹响了冲锋号.。第一科炮弹打在那个胖子的后脑勺,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个人打的。那个人后来做了体育生,因为力气很大,他能拉动很强的橡皮筋。
这一发炮弹打得那个胖子痛苦地捂住后脑勺,趴桌子上。
他捂了很久,才缓过来,抬起头,正好要转过头去表达愤怒,这时候从侧面又打过来一发炮弹,打到了他耳朵上,,导致他又痛苦地捂住耳朵,缓解疼痛。
大家因此乐得鬨堂大笑,就算是那些刚刚被这种炮弹误伤过的女生也跟着笑,显然,对于这些人来说,炮弹打在她们自己身上是痛苦,但打在北方来的胖子身上,则是一种乐趣,正是这样的乐趣,让她们也忘掉了疼痛,笑了起来。
前两发炮弹效果不错,于是那些有武ˇ器的人群起而攻之,炮弹从四面八方袭来,让那胖子把校服外套都脱ˇ下来,罩着头上课,这一举动逗的大家哈哈大笑,严重扰乱课堂秩序,历ˇ史老ˇ师十分不满,因为她刚讲到中ˇ国古代政ˇ治制ˇ度的延边,从分ˇ权到集ˇ权,就听到大家鬨堂大笑,以为我们不爱ˇ国,因此大发雷霆。而她又刚好看到那胖子用校服外套罩着头,觉得他就是扰乱课堂秩序的元凶,就把那胖子骂了一顿,并且不准他再拿校服外套罩住头。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橡皮筋狙击手的存在,因为那些人都比较聪明,打一下马上把武ˇ器收起来,老ˇ师根本发现不了。
就这样,胖子不能用校服外套罩住自己的头,而他又胖,头大脸大,手挡住一地方,就只能露ˇ出其他的地方,再加上那些狙击手在不断的射击中练习,在不断的练习中提升,越打越准,越打越快。
下课的时候,胖子被打得满脸是血,这是由于他脸上的痘痘很多被打爆了,出了血。他一个人在座位上哭,眼泪和脸上的混在一起,他又一边哭一边用白色的校服擦,导致校服上也满是血迹。
他的哭别人都看不到,就我能看到,因为他一直把我当朋友,原因在于我不欺负他。
但我自己人缘也不是很好,只能建议他下午戴头盔来上学,还推荐他买那种摩托车头盔,有挡风镜的,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到了下午,他并没有戴头盔,我问他为什么不带头盔,他说,因为他头太大了,头盔罩不下。
最后,关于他校服上的血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在往后的日子里面,那些欺负他的人就此说他这个人很脏,因为衣服上都是痘痘血,一点一点,密密麻麻,他们有时候也会跟女生说,这可以把女生也逗笑。
这些笑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这些血迹,跟他们有莫大的关系。
【三:唯一的朋友】
我前面说过,由于只有我不欺负他,他就把我当朋友。而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比别人更了解他,他其实不是个很蠢的人,相反他知识渊博,我这个人在中学里面很少把普通同学放在眼里,他是个例外。他看的书保守估计是我的十几倍,他跟我说过,在北方老家的时候经常看书,家里的书堆的比他人还要高。他最喜欢苏联的历ˇ史,也是个军迷,苏联历ˇ史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如数家珍,每个人什么时候干过什麽事,各自之间的关系都一清二楚,我历ˇ史不太好,有时候都不敢跟他说话。
他的军事,历ˇ史知识,和对世界的看法,都只对我说,因为他觉得跟我说是最安全的,别人都躲着他,或者打他。
那些打他的人,并没有人家的知识储备。
后来文理分科,北方来的胖子跟我不是一个班,所以再也没有人跟他说话了,我经常看到他在走廊的边上看风景,其实也没风景好看,因为教学楼是围成一圈的,他有时候站在这头看那头,有时候又站那头看这头。
别人都觉得这是个傻ˇ子,其实只有我知道,他是用这种方式思考问题,提炼感ˇ悟。而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每次路过,跟他打招呼,他都逮着我说他最感兴趣的话题。
我高中的时候《三体》就火了,我没时间看,但我知道这本书讲了什么,原因在于有一段时间北方来的胖子也沉迷《三体》,他每次看到见我都逮着我说三体,他记忆力极好,能够清楚简练地把情节告诉我,人物名字清清楚楚,这导致我每次跟人家聊起三体的时候,都自豪地说我读过三体,其实一页都没翻过。
后来高三的时候他就走了,回去北方高ˇ考,他跟我说这里不习惯,北方才是他的家。
我记得,临走的那几天,他总是找机会跟我说话,每次下课百分百可以跟我碰到,那几天他抓紧时间,跟我刘慈欣的其他小说也说完了。
从北方来的胖子回到北方以后,我再也没联ˇ系过他,我没有他的联ˇ系方式。
进了大学以后,我跟一位『师ˇ兄』谈到地域歧ˇ视,说了这位胖子的故事,结果那『师ˇ兄』说,那个胖子被欺负是因为不会做人,要反省自己。
因此谈话结束以后,这个人的微信就被我拉黑了。
2019,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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