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同一个人的此时和彼时之间,对于远行的心态,往往存在有趣的巨大差别。
所以本来平日里无可无不可的长途出差,对于好不容易可以和老婆享受一段两人世界,并且安安心心等待春节返乡的我来说,来得有些突然和不快。
毕竟,在距离久久谋划的春节休息之前,多数人已经开始对这一年的过往开始打包、整理,我却忽然接到一封很友好的询问邮件,是否可以参加大约两周后在美国召开的一次会议,掐指怎么算,我也只能堪堪不耽误春节的回程,姑且不谈那些如同让人心浮气躁的,缠绕身边的日常工作了——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板的「Better to go」往往意味着你不得不做,而且审时度势,用「个人原因」一再缺席,也不是正途,就像阿拉密斯说过的:「只可使用,但是不可滥用」。
因此,就这样,我不情不愿的开始了以「掐着最后一分钟」为指导原则的拖延型旅行准备。
幸运(不幸)的是,这过程中,居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赫然还是成行了。
春节的威力不言而喻,而且必然是国际性的。
「有没有不需要我4点以前就起床赶机场的返程航班?」
「有没有可以在上午或者中午到达浦东的航班?」
「以前那趟从日本转机的航班呢?那趟中间不需要等5个钟头啊!?」
……
这一系列的问题,代理给我的回答是:「这趟当地时间早上六点起飞,你只需要在旧金山等5个半钟头,然后晚上七点多到上海的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行程了……啊……请快点做决定吧,又少了两张!——毕竟是春运啊!?」
我握住电话,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只好悲愤的点了点头:「好吧,马上帮我出!票!」
出发前一天,按照习惯先赶往上海,这次住的是如家,等到进去才忽然想起来,好久——准确的是,我居然从来没有住过如家,这次是托公司中国区HR们「励精图治」的Cost Down的计划,才算是体验了一把。考虑到上海的高大上特性,我早已给自己打了预防针,淡定,一定要淡定,以这个价格,就不要太奢望品质了。
门脸是毫无意外的统一的调色,唯独进门从设施上能感觉出些许大大咧咧的特有的经济适用性酒店的范儿,再进一步讲,就是介于「您自己好好住着哈」的招待所范儿和「我们尽量服务你好好住着哈」的星级酒店范儿之间的那种,「我们姑且提供点服务,你凑合住着哈」的感觉。
除了门面不够大气,其实单从大厅(虽然狭窄了些)原始设计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可惜似乎店方对于逐渐渗出来的那种陈旧感丝毫不予介意,所以破落之处从踢脚的开裂,墙面的细小裂痕,前台的黯淡都不难看出。
前台给了拎着大箱子(当然,从外表看不出基本是空的)的我分配了一个四楼的房间,妙处就在于,这间酒店的电梯只到三楼,然后我仅仅需要提着箱子走过两个拐角就可以找到一个上四楼的楼道,20来级的阶梯,爬上两段,再走到转角尽头就可以找到房间了。
我走过原色水泥地的楼道,刷卡进房,房间设施同样旧且略有破损,似乎干净但是那种凑合的感觉,就仿佛仅仅靠着它们「年轻时」的那点设计感来和「招待所」里的那些穷亲戚们划清了界线。
不过,这房间却的确有风雅之处,周边没有高的建筑,楼下是相邻小区的球场;也许是时间不对,并没有真正运动的人,但是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带着走的摇摇晃晃的小孩来回散步,球场边有高大的树木围拢,更别致的是还有几丛翠竹相间,当日,上海风势很大,窗户划开,风仿佛就从不远处的黄浦江面(可以隐约看见)奔涌而来,把略显空荡的房间内的吊灯摇动;而风声鼓荡,和楼下的竹叶、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混成一片,让人顿时物我两忘,无端的寂寞起来。这时候,我还真的有些庆幸住在这里了。
夜里十二点左右,正刚刚入睡,忽然听到走道里有人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路行来,伴随着写意的口哨,然后就是门口一阵悉悉索索,半睡半醒的我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几声轻微的纸片落地声传来,开灯一看,四五张印刷得精美清晰的服务卡片就塞在门里,上面各种「学生、白领」字样醒目的很。而且,这「服务宣传」还来了两批,我心里开始狠狠的诅咒那些自己不出差却拍着脑袋出「Travel Policy」的HR部门了——我就算了,可是非要看到我司年轻员工万一把持不住,不小心让人家「仙人跳」上新闻才开心吗?!真是短视!
夜里赶到目的地,开车兜到了宾馆才发现,居然是Apartment Hotel——当时那种预定时的不情不愿让我也没花多大的功夫去看详细介绍;
还记得以前第一次赴美出差,当时就是住在Homestay Inn, 除了能够把每天采购的牛奶、冰淇淋安全的保存在冰箱里之外,甚至还蹭了同来出差住在隔壁的同事好几顿货真价实的现烧白粥+榨菜的早饭,那种惬意的生活至今历历在目。想不到好几年过去了,出差也算好多次了,这居然是歪打正着的又住进了设施齐全的公寓式酒店,不由暗自高兴。说到底,我喜欢这种有距离感的服务,和相对自在的「伪本地生活」。
酒店的房间都是四间一幢,上下两层,每层两间,白色的小楼外侧楼梯穿插;十来幢这样的小楼错落分布在一起,中间小路、草坪以及由于季节关闭了的窄小游泳池聊做点缀,在达拉斯依然明媚的阳光下,倒也别有几分味道。
和一位熟识的印度当地同事约了吃晚饭,之后还有幸得邀拜访了他和妻子以及两个小萌孩居住的公寓。这位可以算是「印度愤青」的同事,在合作中,曾用他的职业、认真,尤其是当今中国工程师似乎已经欠缺的那种「认死理」后不惜代价的一往无前(我是指可以抛开老板牵扯在内的那些political game,认理不认亲)折服了我,算是彻底对印度人改观。
聊天、喝现烹奶茶、吃印度传统待客点心Rasgulla(固然甜的不成,却因奶味重而不腻)、逗萌孩子——末了,空手上门的我还接了人家小萝莉女儿的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真是汗颜。整晚聊下来,最触动我的反而是,中国印度两国人民似乎对于新的社会环境下的婆媳关系的难缠都表示了啧啧之意,再联想到正好也在美国出差的、常驻德国的大学同学隔日打电话聊天,谈话内容中有小半也是在感慨婆媳难调——细思怎不让人一叹。
因为前述春运造成的诡异返程,我不得不在凌晨3点半就开车出门还车。早早睡下的我,可巧被隔壁房间Party散场的声音吵醒,看看时间两点半——勉强合适。
这是为赶飞机而起的最早的一次,不过在夜深人静的路上一路通畅的感觉很是不错,特别是在某些夜雾弥漫的路段,深深遗憾没有Silent Hill II的OP音乐为伴,否则,必定更加心襟动荡。
再次在旧金山机场转机,正孤独的接水时,背后忽然传来了字正腔圆的家乡方言,悚然一惊,回头询问,才知道是旅游结束回国,目的地却是北京的一对父子,也是游子。
前往中国的飞机上,航班满员,行李塞仓,分明都是赶回家过年的人群。
登机前满耳的英文飘来飘去,坐上飞机变成了各地方言为主的中文语境,仅有美联航的空嫂们依然提醒着我们这还是境外;等到了浦东机场,折腾上了大巴,车在夜色中驶近杭州时,不久前分明要淡定许多的人群,开始接起了地气。有抄起电话和老父亲用杭州话约接车地点的中年人;有开始用聊年景一样的口气聊IC行业前途的硅谷务工人员;还有死缠着大巴司机要求半路拿行李下车的中年女士,千万言语似乎都仅仅汇成翻来覆去,了无新意一句「师傅,你就帮个忙吧……」,得到的也永远是大巴司机无奈的回答「不行啊,我说了多少遍了,这是规定啊,行李门中途不能开的。」;
这些声音和着车窗外慢慢寂静下来的年前街景,把已经累得昏昏欲睡的我包围起来,提醒着我后天就要开始的带着老婆回家的春节行程。
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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