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在小学就被一位叔爹称为呆子,之所以又这个称号是因为我总是能在某个时候把自己跳脱出去,神游虚空,两眼放空,脑子不知在想什么东西。大概他是常见我处在这样的状态,所以称我呆子。
不过,现在处在如此快节奏的生活中,自然不敢做呆子。很多事情跟着时间嗖嗖地跑,呆不得。但偶尔,思想会发一下呆,想起些与眼前事务无关的人和事。最近,一位小学同学,在珠海做生意,近期来广州发展。约我见面,但台风天日日阴雨,约了数天不能成行。下午,她发一张小学的合影来。问:你身后站着的,看不太清晰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一看,真的是!
那时的我们,正是现在的我们的儿女的模样。一样的稚嫩,7,8岁的年纪。那张照片上还有个高个子的同学,小红。前天看电影,学校党员一起看的<百团大战>,电影是现在的宽屏幕,沙发椅。情节扣人心弦,但看完却头晕脑胀,我想是晕场了。这是小时候就有的毛病,小时候的电影院没有现在宽敞,更没有空调排气扇,为了保持好的声光效果,只在漆黑的房间墙面下方掏一排小孔。我记得小学那次我一出电影院,就向晕车一样找个墙角吐了,而且吐得很厉害。在一群看完电影兴奋异常的小孩当中,没有人注意到我。但片刻之后,有个胳膊伸过来抱住我,你怎么啦?没事吧!抬头,她在飞着浮尘的阳光下站着,她比我个子高出很多,所以,是稍稍低头,关切地看着我。她就是小红。
她的名字很普通,就像她的出生一样,她很小妈妈就离开爸爸改嫁。她被丢给了爷爷奶奶养大,好像她的爸爸不怎么有出息。她妈改嫁后还在我们村,又生了儿子,丈夫脾气不大好,使得她更不可能管这个女儿。小学时候她的个子长得就很快了,总是见她的半截胳膊腿露在袖口裤腿外面的,穿得也很薄。那样的孩子,在农村,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况且,她成绩不好。
她是被我的爷爷奶奶限制我不许交往的那一列人,他们认为她这类小孩是会让我变成不爱学习的坏孩子的。这类被他们限制的朋友挺多,慢慢的,我就成了一个孤独的人。记得有个数学老师,很爱骂人,她的门牙有一颗镶金的,她骂人的时候就见双唇中金光掠过。老师姓什么不记得了,我是她的数学课代表,她常在骂完一堆她认为永远没出息的货之后,把我拉到她腿上坐下,一边摸着我的后背一边说,还是你最聪明最乖。就像捋一只听话的小猫,而我,也很不能把所有的汗毛竖起来变成铠甲来抵挡对她的恐惧。
有一天,小红被她骂得最狠,那时,女孩子流行织一种发带,一寸左右宽,用家里的零头毛线,没有竹针有些人就用两根小木棍来编织。说实话,那时农村,没有多少孩子真的认为学习是件多重要的事。也可能正是为此,才让老师们有那么多的暴戾之气。那天的数学课,正上着课,忽然听到老师风一样地冲到教室后面,一阵桌椅板凳稀里哗啦推搡的声音后,一个人就被她揪到讲台前。其实,那时也没有讲台,就是泥地上架着一张两脚的黑板。
叫你织叫你织,没出息的货,你是织上吊绳的呢还是织别的……我们惊恐不安的耳朵里着实听不清每句话,就感觉是冒风骤雨来临般,个个凝神屏气。
她被老师揪出去了,然后那节课也没上得成。男孩子们在安静片刻后,哄一声继续吵起来。女生都开始议论她的结果,但没人敢想办法去解决,因为那时的我们,脑中认为老师永远是对的。后来,就是因为不开口解释,也不开口辩解,惹怒了老师,把她的头按在一颗螺丝钉帽上磕了好几下,算做了结。至终,她还是不开口。
那之后,没上多长时间的学她就离开了学校。那时的学校,这样不起眼的孩子离开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天生就不是那块料,跟她爸爸一样。阳光是属于认真学习的无忧无虑的背着书包每天上学堂的孩子们的。
她很快被遗忘,我们又上了初中,后来又因为那个国家户口又考了师范或是中专。期间,听说她去如皋的爷爷那里帮他看门,又听说她在学理发,后来听说她过得不大好。再后来,听说她嫁人了。
我总是想起那个黄昏,她站在那里,看着吐得狼狈不堪的我,笑着说,你没事吧。上师范时,我打听过她的住址去看过她,应该还不到20岁的她生了两个小孩,丈夫卖鞭炮,也是不大说话的人。看完她回学校,她叫丈夫开摩托送我,出门时一直送到路口。
后来,到大学上学,有一天放假回家妈妈告诉我小红回来过一趟,把两个小孩领给她妈妈看了一下。临走前,小红对我妈说,小的时候就记得我这个朋友,只有我会跟她说话。我问,她妈妈帮她带孩子吗?带个鬼,什么都没给她就让她走了。唉…农村的人啊,有时凉薄起来比城里人更无情。
前几年,不知说起什么事,妈妈说,小红的丈夫死了,好像是癌症死的。那她两个孩子呢?不知道,听说后来她又跟了个人,去外地了。
一个人,在这块土地上生长过,但被这块土地所忽略所嫌弃,就像一个飘着的浮萍,无法落地。写着这篇日志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只知道她是个简单的善良的人,知道她是个令人同情的人。
记忆里的她,就是那个在飘满浮尘的阳光下,关切地看着我的人。希望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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