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8日,我因公到武汉出差,距离1月8日到省公司报年报,整整间隔了六个月。因工作需要,近二十年来,我和武汉基本上保持着每月至少见一面的频率,这是迄今为止,我与她分别最久的一次。
我对武汉的感情一直很复杂,难以形容。在这个城市,我度过了最开心自在的求学时光,遇见了为我打开人生另一扇窗户的知己,拥有了一群天南海北的同学们。这个城市也是我工作后联系最密切的地方,我在这里考过试、比过赛,获过奖,因工作结识了许多志趣相投的朋友。这个城市有我最向往的大学,有我最爱的豆皮蛋酒,有我的诸亲好友,有我青春的回忆,有我成长的见证。可我对她总有一丝抵触,喜欢不起来。不喜欢的起因大概要追溯到大一刚入校不久,我们几个同学约着去当年全国有名的汉正街逛街。一位湖南来的女同学在一家店里试了件衣服,觉得不合适就不打算买了,结果上一刻还笑脸相迎的女店主立马开口破骂,要强卖强买,我们几个女生自然不服,弱弱地和她理论了几句,男店主就挥着拳头,冲出来作势要打人,一旁同去的男同学们立马迎上去护住我们几个女生,然后撕打在一起,最后都挂了彩。从此蛮横、欺生的武汉形象就在我心里落了地。然后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武汉满大街的“汉骂”,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武昌因为大中院校多,情况好些,到了汉口,“汉骂”声此起彼落,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听得面红耳赤。冲击力最大的一次是公交车上,我身边前一刻还温婉俏丽的美女,一张口,各种“汉骂”如滔滔江水飞流而下,吓得我和同学面面相觑。这种环境下,让我喜欢这个城市实在是为难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固执地抱着不喜欢的心态频繁来往这个城市,不曾停下脚步,静下心来重新了解和认识她。
2020年,突如其来的一场疫情,让武汉成为全国、乃至全球关注的焦点。这个城市的一举一动、犄角旮旯都被放在了显微镜下进行360度无死角地放大观察,也正是这种超常态地关注让我发现了那些曾被我遗忘地、忽略地武汉。一座打响了辛亥革命第一枪的城市,自然有舍生忘死、勇敢逆行的英雄与病魔较量,和死神博弈,护一城安全;一座成功举办了世界园博会、军运会的城市自然知道如何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战胜疫情;一座经历过敌机轰炸,洪水淹没,仍巍然屹立的城市自然拥有坚韧不拔、顽强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武汉作为“九头鸟”的首脑,怎会轻易言败?我朋友圈的武汉人民,在封城期间,有始终奋战在抗疫一线的,有积极投身到社区志愿活动中的,有苦中作乐,把青菜按叶计算来吃的艰辛当成段子来讲的,有每日发布生活点滴,记录武汉抗疫故事的,总之,所有人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我定胜天的劲来。
武汉解封后,我的一位同学坚持每天刷屏式地发朋友圈。在她的朋友圈里,可以看到沐浴在阳光下的大街小巷、江滩公园;可以看到重新开张的购物中心、博物馆、书店;可以看到戴着口罩在早餐店排队的长龙;可以看到形色匆匆的上班族,悠然自得晒着太阳的祖孙俩;甚至有时只能见到一朵鲜花、一碗热干面、一堆水果蔬菜和一个印着熟悉地名的路牌,但你却能时刻感受到,她用自己的方式坚定而无声的向你、向世界宣告---武汉好了!
7月7日,武汉在暴雨中迎来推迟后的高考。对亲历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一度“封城”的武汉考生来说,疾风骤雨为赶考之路增添了更多考验,却无法阻拦他们赴考的步伐。我家世交的一位姐姐,穿着大红旗袍,撑着伞在校门外为孩子加油助威。面对记者的镜头,她淡定从容地说:“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辛苦,在这个人生比较大的关口,他自己付出了,努力了,自己有收获,那现在的这些就当作一种人生的磨砺吧。”
事隔半年,我重新踏上武汉这片土地,在办公楼里摘下口罩,看见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笑脸,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动,大家都好好地,真好。闲谈间谈到出门远行,大家自嘲地说,今年都老老实实地在湖北境内转转就行了,免得出门被歧视。旁边的武汉同事带着笑意,幽幽地来了一句:“我们武汉人呆在武汉就好”,看着我不解的表情,他加了一句,“出了武汉就会被歧视”。我闻言,在心中轻叹一声,苦涩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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