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汉到成都，1358公里，但在这里，只需要一碗面的距离。”

那是2017年的春天，大学旁的商场负一楼，一家小小的成都面馆里，我拿起手机拍下墙上的图片。

如今近3年过去，此刻的武汉城安静又带着惶恐，在全世界的瞩目中显得惴惴不安。但是，武汉一直是一座美丽而坚韧的城市，从来如此。

结识武汉是在2013年，第一次在凌晨透过T248绿皮车的窗户望向窗外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醒来。不知道何谓“九省通衢”，不知道何谓“百湖之城”，不知道盘龙城的传说，更不知道热干面的味道，百年江滩的故事……

后来知道，这里有165条江河，166处湖泊，600余处桥梁及隧道，超过四分之一的土地均被水域覆盖，全国第一；这里GDP排名全国第九，华中第一；这里有百万大学生，全球第一；这里是辛亥革命的首义之城，民国诞生之地；这里更是全国高铁的中心……

武汉的历史与地理塑造了一个纵横的江湖，而曾经四年的日日夜夜，我亦一窥这座城市里的烟火人间，恍惚怀念。

江与湖

毕业后我无数次梦到在学校后门，长江边上喝夜啤吃卤味三五好友聊至深夜的日子，长江水褪去白日的波涛汹涌，在对岸汉口的霓虹映照中安静平和，时而来往的货轮打水而过，江风清爽，脸庞青涩，最好的年纪与最好的时节。

那一年在司门口轮渡码头登上熙熙攘攘的渡船，阳光炽热，江面浩渺，古老的长江静默城心，年轻的歌手在船头放情高歌。我在船尾望着一左一右的黄鹤楼与晴川阁，那座琉璃辉煌的楼上人来人往，那座高山流水觅知音的阁楼畔，古老的银杏一片金黄。而身前，那座无数情侣牵手走过的大桥，仿若洞知一切的慈爱老者，微笑看着世人。

黄家湖，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在绝大部分人脑中肯定没有半点的印象。而我如果提及另外一个地名，雷神山，可能没有人会不清楚。雷神山就在黄家湖畔，在那个小土堆叫雷神山之前，我只知道，和三五好友踩着单车，在那个小土堆附近一个干涸的池塘里摘来的莲子，异常清新与美味。黄家湖畔时常也会飘来烧烤香，有时候也可能是糊味，既然是糊味，自然就会落在一些倒霉蛋口中，比如我。

江城武汉有百余座这样的江与湖，条条江湖宛若人的脉络，组成了纵横间的武汉。休谈堪比西湖的景致，只是想起那些江边湖畔的过往，想起那些江边湖畔的故人，想起那些陌生的笑容，那些络绎不绝的芸芸众生……这样的城市，此间的江湖，值得守护。

从热干面到小龙虾

在来到武汉之前与离开武汉之后，我不曾有过左手一碗热干面，右手一碗米酒汤，马路边上边走边吃的恣意。武汉人是随和潇洒的，老板娘潇洒地捞上一戳面，熟稔地撒上葱花蒜头，再来上一抹油而不腻的芝麻酱，当断就断地掌握好芝麻酱的份量，并保证不洒在餐盒上，这是每一个老板娘必须掌握的硬性素质。热干面是讲究缘分的，缘分未到，是无法体会到那种普通中又刻骨铭心的味道。

来武汉之前我不爱吃鸭脖，离开武汉时买了好几盒周黑鸭。周黑鸭偏甜辣，刚吃的时候甜，回味就比较辣，相比较小胡鸭而言，味道稍微重一些，小胡鸭更加偏重鸭本来的口感。而精武鸭脖呢，则是麻辣得多，对于不能吃辣的朋友不是那么友好。周黑鸭的死对头，绝味鸭脖的特点则是甜，麻，辣，香在你口中纷至沓来，回味无穷。

关于小龙虾的记忆，想不起那些大快朵颐的瞬间，只记得曾经在小龙虾下市的时节，带着故人满大街找之，未遂，被逐之，不复见。

想想以前，以前我以为豆皮是一层的，来武汉后知道原来豆皮是三层的；以前我以为米酒是调料，来武汉后知道原来米酒是饮料；以前我以为黄鹤楼是座楼，来武汉后知道原来黄鹤楼是包烟……以前武汉的美食回味悠长，以前武汉的夜晚车马喧嚣，以后亦如是。

历史与未来

当你从轻轨一号线头道街下车，从解放大道一个不起眼的小巷边拐进去，在鳞次栉比的小楼中穿行几分钟后，转角进入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庙跟前，你会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没有气势恢宏的大殿，没有绎不绝的香火，只有几座古朴精致的小楼，掩映在周遭的民房之中。

古德寺，心境好古，普度以德。

在仅有一次的拜访经历里，我深深记住那里的一砖一瓦，在殿前焚香的那一刻，许下的心愿不知是否还记得。那又怎样呢，归去来兮，古老的寺庙依然在人世间默默伫立，敞开心襟等待所有的有缘人，也等待着城市的下一个黎明。

而这座城市历史是厚重的，从知音难觅的伯牙摔琴，到日暮乡关的江边送别，从大智门车站第一辆蒸汽机车的驶出，到武昌红楼第一面十八星旗的升起；从青山车间里第一块精钢的下线，到光谷广场的拔地而起。滚滚长江东似水，浪花淘尽，一次次涅槃之后，这座城市的人民，总会让这方水土获得新的生命。

我不曾见过十里洋场的万国船帆

那是你被迫走向世界的开始

在五彩斑斓的旗帜中

你一直默默等待属于你的那一抹

我不曾见过辛亥那年的炮火

你用伤痕累累的身躯

伫立起第一面中国人的颜色

我不曾见过红色岁月里的容颜

你在一贫如洗的家国里

架起天堑变通途的飞龙

我不曾见过那年洪水的汹涌

你以一往无前的勇气

呃猛兽之咽喉

护江汉以神州

我一直记得

记得你温润如玉的江湖

记得你甜辣酸甜的味道

记得你破茧成蝶后的樱花烂漫

下一次，春暖花开

我想等待天朗气清的时节，樱花烂漫，带上心爱的人，回到“成都柒号”面馆，回到那面墙下，点上一碗担担面，相视而笑：

武汉，别来无恙。

                                                                                    ——再见廿九，2020年2月14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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