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拾荒奶奶

01

在城市，总能看见一些拾荒老人。他们不是职业拾荒人，也并不以此为生。拾荒于他们，或许只是晚年生活的一点意义所在；又或许，是一种生活习惯......

但我们中的很多人，对垃圾桶、废品站都是敬而远之。路上看见拾荒者，也是速速擦肩走过，因为总是受不了那种浓浓淡淡的味儿。当然，也有的人，会因为别的东西让我们不能接受拾荒者。

所以，家有拾荒奶奶，靖最初也是不能接受的。

就讲讲靖的拾荒奶奶吧——

02

这位奶奶，只喜欢穿旧衣服。

尽管靖的爸爸妈妈常常给奶奶买新衣服，甚至每次去国外都会给她买些高档衣服回来，尽管奶奶房间的衣橱挂得满满的，可是奶奶常常穿旧衣服。她只在跟爸妈出门或者见客的时候，才穿那些新衣服。一回到家，新衣服使命完成，奶奶就立马回房间换回旧衣服。

奶奶也觉得那些新衣服舒服、好看，但她打心里觉得穿旧衣服，才会让她真的舒坦、自然。

靖的爷爷去得早，奶奶辛苦养大孩子们，勤俭了一辈子。她的观念更是守旧，从不舍得扔旧衣服、旧东西，更不舍得倒饭菜。

太旧的衣服，如果日常穿的话，爸爸妈妈也会不高兴。因为她们觉得日子好了，满心希望老人跟着自己多享福、享清福、享大福！每次听到亲戚朋友夸他们孝敬老人，爸妈就会笑得合不拢嘴。

所以奶奶有几身（套）最旧的衣服，从不在人前穿。只是在大家离开家的时候，她才会悄悄地穿上这些古董一样的衣服，再悄悄揣个黑色袋子在兜儿里，趁着出门遛弯儿的时候，悄悄地，去拾荒......

03

纸包不住火，奶奶竟然在这个高档住宅区拾荒！

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弄得爸妈很没面子，他们完全不能接受。加之担心奶奶的安全和卫生，全家人都激烈反对。

原本奶奶是趁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背着保姆悄悄进行的。她主要把家里要扔的纸箱纸板收起来，再在外面捡些瓶瓶罐罐，然后会及时卖给一位清洁阿姨。

没有人不知道平时言语不多的奶奶，是怎么和一个陌生清洁阿姨联系上的......

后来那位清洁阿姨休长假回老家，奶奶无法及时卖出，就把这些“有用的东西”带回家。

经过思考，奶奶把它们放进了杂物间。

那间屋子挨着保姆张姨房间的，里面主要是些清洁工具、泡菜坛子之类的，一般只有张姨进出。

张姨发现杂物间里突然多了几包瓶瓶罐罐，便知道了奶奶的秘密。张姨刚开始的时候不好说什么，可是那些东西越来越多，让她进出和找东西都不方便。张姨委婉地请奶奶别捡了，就在家享享清福多好。可奶奶说那些是好东西，不能随便扔，应该把它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看来，奶奶对拾荒是真的上心了。

被爸妈知道，是因为有一次，奶奶拎着两包“好东西”，刚进家门，就听见妈妈在楼上边走边说话，看样子马上要下楼来。奶奶有点儿紧张，情急之下，她把袋子都拎进了自己房间，又颤抖着手，快速换掉“工装”。

妈妈下楼后，直接进了奶奶房间，是要去给她说晚上出去吃饭的事情。

她刚进去，并没有看见东西，但闻到了一股异味儿。妈妈立即退出来，请张姨一定要重新打扫奶奶房间......

那天，妈妈就知道了奶奶在拾荒的事情。

妈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气坏了，又不知道怎么“爆发”。她的脸色，沉得像要下雨一样。

妈妈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爸爸。

爸爸到家后，压着火，十分严肃地问奶奶：“我的母亲大人呢，你是没有零花钱了？还是哪里需要花钱没给你？”

奶奶不应。

爸爸继续感叹：“人老了，就得服老，在家看看电视、逗逗猫狗......这些怎么就不好玩儿了？我们忙，请了保姆就是为了陪你、再做点儿家务，你和她说说话，也当是有人陪嘛！”

“你别只想着自己固执，亲戚朋友们知道了会戳子孙的脊梁骨......”爸爸还在说着，他试图用自己的方法，说服奶奶停止拾荒。

奶奶竟然在拾荒！靖心里也反对。

从来没想到，拾荒这个词会离自己这么近。

当他看到奶奶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似的，非常愧疚地缩在沙发一边，委屈巴巴的。靖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经过挣扎，靖在心里意识到：这是奶奶目前唯一属于自己的事情，也许她需要这份念想吧！

04

那次，奶奶被迫“休息”了三天。

她像掉了魂似的，没有笑容，也没有胃口，饭量一天比一天少。肉眼可见地瘦了，似乎背更驼了，人也变老了好多。

爸爸开始紧张，他叹着气，不再提拾荒的事情，只希望奶奶开心起来。

奶奶又穿着“工装”，开始她的“工作”。

这几套“工装”，靖小时候就看见奶奶穿过，应该都是奶奶最久远的衣服。有一身还是爷爷在世的时候，和她一起去找裁缝量身做的，那是当时最时新的款式......算算都有二十年了。

现在，全家都知道，奶奶反而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拾荒变得轻松起来。不过她还是把时间控制得很好，总是大家不在她才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那些“好东西”，从杂物间搬到了花园的一角。奶奶把它们堆在一起，上面盖一块很大很花俏的塑料纸。

房间里不再有异味儿，可那些东西堆在花园里，格格不入，始终碍眼。妈妈一直不乐意，催着爸爸又找奶奶说清楚，还让靖去跟奶奶讲讲......

爸爸和一些老朋友谈论过此事，大家都觉得老人的旧观念不容易改变，只要心情好，身体才会好，就由着她折腾吧。爸爸心结打开，他更在乎奶奶的心情，就不再过问此事，家里的笑声多了起来。

奶奶的那些“好东西”，在靖的安排下，再一次搬家，搬进了车库里。

靖又给奶奶找来一个大纸箱，安放在车库的墙角。

妈妈终于不再说什么，只是不断跟几个亲戚叫苦。

05

靖出门上班，开车库门的瞬间，角落就传来咣咣当当的声音。

这声音，靖很是熟悉。他把眼睛从手机屏上移开，看见奶奶又穿着她的“工装”，矮小的身躯，稀稀疏疏的白发，佝偻着背，双手托举着一大包空塑料瓶，正在费力地往一只大纸箱里倒空瓶子。那声音，就是这些瓶瓶罐罐互相碰撞发出来的。

这么早，奶奶就拾荒一趟回来了，靖立即收了手机：“奶奶，我来！”

他一边说，一边收手机，一边快步走了过去。靖一手扶着奶奶的后背，一手倒拉着那装瓶子的大袋子。袋子里的瓶瓶罐罐们似乎找到出口，轰——咣咣当当，一下子全部倾泻而出，争先恐后地去了那只大纸箱里。

靖每次帮忙，奶奶总会回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靖笑笑，说：“快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有啊奶奶。你看，干干净净的！你这箱子是不是高了？”靖问奶奶。

奶奶连忙说：“不高不高，我反正没事，慢慢弄就是。不耽搁你了，你快去上班吧！”

靖跟奶奶说再见，又叮嘱她有事一定记得找张姨帮帮忙。

奶奶说：“行行行，别操心这些了。快走吧，路上开慢点儿！”

但是靖的心里明白：奶奶不顾全家反对，倔强地守着自己的观念，才不会因为拾荒的这些事情，去开口找张姨或者任何人帮忙呢！

车子发动后，又传来奶奶的声音：“旁边有零钱，去买早餐，别饿着！”

靖才看到，奶奶又在他的副驾座位放了一叠零钱。他开窗，大声回答：“知道啦！”

后视镜里，奶奶站在车库门口，一直望着自己离开。她的那身“工装”，和身后的别墅形成鲜明对比。这以前让靖觉得别扭的画面，现在，看到奶奶开心的表情，靖心里也变得踏实、又暖融融的。

好几次，靖都开车帮奶奶送“好东西”去回收站，奶奶满是激动的眼神。当别人用诧异的眼光看他们时，他才明白奶奶独自坚持拾荒，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奶奶拾荒换的钱，她总是塞给靖，让他去买早餐，或者给保姆张姨的小孙孙去买铅笔。偶尔出趟门，遇到可怜的人，也会打发几个零钱给他们......

不会享福，更不懂得享乐的奶奶。一辈子固执地守着她的“旧”观念，穿旧衣服，吃剩饭菜，坚持要拾荒，依旧善良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