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钓

“你几点撤？我最后一坨饵料钓完就回去了。”身边的钓友说。

“你走我也走，不早了。”我说着，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说。

想了想，找到了原因－怎么说走就走，心头竟然没有半丝的留恋呢？

前些年钓鱼，不管是烈日下，还是寒冷的冬夜，也不管是挥杆连连，还是浮漂纹丝不动，往钓位上一坐，没有几个小时，压根就不会想着收摊回家。

那种意犹未尽、期待某种奇迹发生的念头，现在却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种理智与冷静：今晚不会有收获了，撤吧。

似乎和年纪有关，和经历有关。

年轻的时候，总幻想着，接下来的一杆，可能会有惊喜发生，有时候甚至钩到了水草，也能兴奋地安慰自己：看，钓到一条大草鱼。或者，为一次大鱼脱钩逃走而惋惜好久。

“咻~”钓友迅猛地提起鱼杆，杆尖瞬间弯成一张大弓。我正准备提醒他不要过于用力拉扯，他的杆子就迅速后仰－线断了。

“太大了，往河中间冲，没办法。”钓友讪讪地解释道。

我好像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对他说：“你现在明白我说的，‘讨厌鲤鱼上钩了吧？’十次有八次，都是空欢喜。”

钓友懊丧地自我分析着原因，线组、鱼杆质量、用力技巧，等等。看着他不甘心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尝试、失败、改进、期待、再尝试。这种冲劲，属于年轻人。

对于我而言，钓鱼的神秘感与收获的喜悦感，现在都变成了理智的统计。每当提杆中了大鱼的时候，心中涌起的居然不是兴奋，而是有一点尴尬：哎呀，又要损失一根子线了（通常钓鱼配备的线组都不是为了钓大鱼的，那概率太低了）。

这似乎违背了钓鱼的目的啊。本来月黑风高的夜晚，坐在小河边喂蚊子，不就是为了钓起大鱼来嘛？

想到这一层，我感觉有些失落。原来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到头来，竟然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

这情形，有点像人生追求。没有拥有过的时候，对许多的事物充满了憧憬，追求的过程也是努力，投入，乐此不疲。每当取得进步，比昨日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心中便欢欣无比。而一旦事业有成，生活小康了，那种当年激情澎湃的日子，便一去再不复返。

男女情感，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钓了，走啦！又没拉起来，气死我了。”钓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一句话惊醒了我的遐思：我今晚不是来小钓怡情的嘛，怎么变成了反思人生？搞那么复杂做甚？

“不钓啦不钓啦，我这也收了。”说着，我把水桶里的十几只小螃蟹，几条小鱼，统统倒回了河里。

钓起来的东西，不稀罕要：蟹太小，鱼太少；钩中了大鱼，不兴奋：线太细，杆太软，即使拉上来，鲤鱼并不好吃，多半仍是放掉。

那我们究竟是来干啥呢？

来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