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点半,莫名其妙的醒了,于是就躺在儿子身边,把最新的日剧《短剧开始了》看了三集。讲漫才的经典,又吉直树的《火花》是绕不开的一道坎。而写短剧的,这部《短剧开始了》,已成山峰。
漫才与短剧,是日本谐星的传统艺能,同时兼具二者的,如风头正劲的魔法可爱组合,会被冠以二刀流的绰号。漫才,类似我们的相声,节奏更快,入活极快,几乎没有垫话,节目通常只有五分钟到十分钟,直给。短剧,类似我们的小品,同样节奏极快,表演更加夸张,有些短剧如丛林口袋组合的作品近乎达到荒诞的程度。
在《花火》的结尾,主人公自认为作为一个搞笑艺人,没有世俗的票房和认同,就是失败。梦想的容颜被现实的地面摩擦摩擦再摩擦,产生的不是温暖的老茧,而是血呼啦啦的残颜。我的努力唯一推翻的,就是努力必有回报这句话。
在《短剧开始了》的第一集,三人组合麦克白已经追梦失败了。不卖座的不搞笑三人组合麦克白的成员菅田将晖、神木隆之介、仲野太贺,和他们的粉丝,家庭餐厅店员有村架纯及其妹妹古川琴音,互相成就失败。各自曾经也有梦想,也有自己想要成为的“大人的自己”。 然而现实是,终究都偏离了曾经梦想中的道路,过着失败人生。
三人组合,这个形象一登上小舞台,我就不自觉地开始代入了。《短剧开始了》三人第一次登上高中的舞台时,台下的同学们绝大多数乘着幕布拉开前的停顿,尿遁。幕布拉开,下面只剩零星的三五个同学。忽然,忽得想起三十多年前,我们三人组合面前的那块幕布,第一次被拉开前,在八师电影院的舞台上,心底已经反复练习了多次,也在幕布后听见了整整一剧场人的呼吸,掌声,讲话,窸窸窣窣,然后,幕布缓缓拉开,头顶垂下的灼热的几道灯光雪亮晃眼,脚尖前的两米处,是黑黢黢的无人乐池,被老师反复交待一定看好脚步别摔下去的乐池,再往前,就是一千多人或许还不止这个数字的目光、呼吸、嘴巴,这些器官加在一起对着我们。哗哗哗哗,真的像是暴雨般的掌声,猛响起来,我们还没开口啊,一个字没说。哎,那真是一个温暖的年代啊。
三人组合里总有一个最较真最有心气的主儿,类似菅田将晖,仿佛是被动被拉入,实际是最坚持最长性。我们那个三人组合里最长性的那位,真是一直做戏剧做到死。那会儿还真看不太出来,就是感觉他的手劲有些狠。我们那个剧叫《余震》,八九年自己写的本子,后续了《余震二》,效果更炸。《余震三》写了没演,要高考了,兵荒马乱各顾各去了。放到现在也算得上IP了。剧情概要是余震过后,一个盲女,面对废墟中的家,一个流氓,想着趁火打劫,一个狱警,临危受命,一个路人,道貌岸然皮袍下渺小的我。四个人,一台戏。排练的时候,有个动作是过肩摔。我就是那个流氓,不,我就是演那个流氓,要被狱警来个过肩摔俗称背麻袋,导演说你,手指点着我,你要真来几遍你才有感觉,身体才有肌肉记忆,必须摔,真摔。我听了,有了意义感,得要听,那后背拍在地面上,啪,啪,啪,一下下,学校苹果园里的果子都被振落一地。
其中还有一个动作,又是我,我演的流氓要被盲女扇耳光来一大皮兜。排练的时候,都有借位一说,就是电影里,男女看着要亲嘴到一块了,其实是拍摄机器的错位,扇耳光一样,盲女一抬手,我右手迅速拍打左手,左手扬起遮住左脸,嘴里啊的喊一声,完成一次精准借位。正式汇演时,给整个师部的文艺团体,导演又用手指点着我,你,要真挨一下耳光,要真扇,要为艺术献身。上台了就真的扇了,没经验啊,盲女手上没分寸,我还正张嘴喊“啊”,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皮兜,直接落在左脸,把下巴给打掉了,脱了环,合不拢嘴说不了话。我临时起意,左手捂脸右手托腮,左右一晃一使力,下巴就接上去了。后来看李连杰精武英雄右肩脱臼旋身接回,很淡然想这动作我也会。
可那时候,真的是好时代啊。舞台下,总是有着掌声笑声跺脚声各种反馈应和的声响。创作就是表达,表达就亟需观众。在《火花》里有位从乡下来到东京打算靠音乐出人头地的露天歌手,后来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离开东京回老家,临行前,主人公说回家仍旧能继续唱歌,乡下也有很多街道。歌手怅然回答,可是没有人啊,倒是有不少牛和鸡。《短剧开始了》中麦克白表演着不卖座的短剧。他们抛出去的梗扔出去的段子无人伸手去接,只是噗噗地落在空旷的黄土上,仿佛艾略特的名言,这个世界从来不是轰然离去,而是咻的一声。
想一想,四十多岁的追梦人到了坚持不下去的那一步,该怎么办?理想的泡沫斑斓五彩,却已经到了破裂来临的时刻,该怎么办?这不就是《短剧开始了》的编剧要处理的棘手吗。我在凌晨又迷迷糊糊的睡着前,想到了三个可能性,第一就是,要和当年做梦的傻逼在一起。再有就是,要和当年做的傻逼梦在一起,最后就是一定要和当年做梦的傻逼在一起。
后来我们短剧三人组中那个最坚持的就去做了导演。一直做到死,当他和莎士比亚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在帮着整理他的书籍,他的书既多又好,但在还是坚持这些好物还是流转到好人家去吧。唯一要留下来的就是他写的那些文字,那些剧本,那些大纲,那些随笔,那些火花。
早晨起来后,电话开始不断打进来,生意来了,项目来了,业务来了,人来人往。忽然听见,有些火花,呲呲啦啦,那是熄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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