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二丫安静地坐在门前的石头阶梯上眺望远处,她想象屋里的三丫像个蔓藤似的不断地缠绕母亲,她已经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母亲咬牙切齿地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三丫像个鞭腿的沙袋一样抖落来抖落去,三丫的哭声也随之此起彼伏,她瘦小的身体紧紧坠在母亲的大腿上。
紧接着年轻的母亲又是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吃了三丫一样,把她从腿部使劲提拎起来挂上腰盘,一只手紧紧箍住二丫,腾出的另一只手一边忙着去揭灶台上的锅盖一边拍打三丫的两瓣屁股,这时候,灶房里的哭声终于变成了抽抽搭搭的低吟。
母亲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咒语似的,六岁的三丫这才算安稳下来。二丫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对妹妹的骁勇善战实在是刮目相看,她哭喊时窜出的那些话:“妈,你抱抱我,哄哄我,叫我不要哭了嘛。”已经被朴实的那里村村民加工成了炒栗子,反复炒炒。
“二丫,二丫。”母亲急切的叫唤声把二丫迷迷糊糊的思绪拉回了眼前宽阔的篱笆院里,一群活泼的雏鸡正叽咕叽咕的试图跳上缝缝补补的石阶,二丫不吱声,她听见了也不吱声。
“死丫头,你耳朵聋了?叫你吃东西你应得比谁都快,让你做点事就不吱声了,赶紧把二丫带出去玩。”母亲用锅铲使劲戳着锅底,咋咋呼呼的。
很快,身后传来了紧凑的碎步声,三丫一个人吸着鼻子悄悄地依在漆黑的门板上,两条鼻涕虫一伸一缩的来回在脸上跳跃,枯黄的鸡窝头爬满了一串串沙白糖似的虱子蛋,脸的两旁抹着两片光滑光滑的乌云,随着她手部的磨擦深一块浅一块的,时而黑时而红的。
“二丫,我们去追鱼吧。”三丫小小的身体拱到二丫的身旁,“嘘嘘……”嘴里若无其事的轻呼,一只捺大的小脚向前来回踢踏,眼前的雏鸡们跟受惊的鱼儿似的一会聚一会散的。
二丫不言语,她的眼睛落在了一米多高的篱笆院墙上。那个大嘴的竹子簸箕被母亲掯在了篱笆顶上,满墙的向阳花就像串出的房檐草似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金黄色的,五彩缤纷的争相绽放。二丫常常坐在门前高高隆起的石阶上数着一朵朵美丽的花儿,那是大丫种下的向阳花,她想念大丫。
二丫霍地站起身举步踏着院落里泥土的芳香,踩着零零落落的一坨一坨的鸡粪,向坠满花儿的篱笆墙走去。“三丫,你过来。”二丫甩着细长的马尾辫轻盈地转回头,压低声量跟个小偷似的叫唤她。
三丫便挤着黑白清亮的大眼,撅开屁股从容地挪下了有半腿高的数级石阶,一步拼两步地跳到二丫跟前,姐妹俩十分有默契的耳语,三丫点头如捣蒜似的接受了某种邀约。接着二丫用纤细的手把马尾顺到了胸前,双手和双膝贴着墙撑到地面,整个人拱成了一张弓。
三丫马不停蹄地爬了上去,“你扶好墙,我给你顺上去,你把簸箕推到墙外去,一定要推到墙外,不能让妈听到了。”二丫小心翼翼地叮嘱,三丫扶着千疮百孔的篱笆墙墙眼总算平衡好了身体踮稳了脚尖,小手胡乱的往墙上拍打,“轻点,是摸不是拍。”二丫低喝,“你再高点,我看到它了。”三丫也低喃道,二丫一边看着大屋的方向一边往上拱。
只听篱笆墙外一声“咚”响,清晰悦耳,母亲因为是母亲,她的耳朵功能有一部分一定是储存了孩子的心跳,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拎着锅铲从灶间冲到了瓦屋门前,左顾右盼地张望。
年轻的母亲站在高高的石头门阶上,那里不仅能够看到长满向阳花的篱笆墙,还能望见远处耸立的青色高山,向地平面延伸的清澈湖水。她像母鸡呼唤小鸡一样,在一座大山脚下的泥土瓦房前扯开高亢的嗓音嚷嚷道:“二丫三丫,回家吃午饭啦……”
三丫正踩着短到脚底的影子,和甩着马尾辫的二丫一起走在向湖边延伸的田间小路上,她们嘴里吐出欢快的泡沫:“追鱼儿去啰,追鱼儿去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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