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尽心下》20:真谦虚还是假谦虚
孟子曰:“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孟子说:“贤能之人一定会用自己所清楚明白的来让别人明白,现今的人自己还不清楚明白,却企图让别人清楚明白。”
《论语》《孟子》这一类的语录体,读起来最让人不够畅快的便是孔、孟说某句话时的背景信息是残缺的。缺乏了语境背景,理解这些话,难免会有差强人意的地方。
孟子讲的这句话很简单,仔细琢磨却发现大有深意。
教育界有个笑话,说的是作家陆定一有一次走进一所中学的语文课堂,正巧那天老师好讲的文章便是他创作的《老山界》。课堂上,老师带领学生分析“之字形”火把所代表的意义,在老师的启发下,孩子们一下子分析出了十几种不同的意义。诸如“暗示中国革命道路的曲折艰难”之类的。据说陆定一坐在后面听课时,听出一头的汗水来。后来,学校组织座谈,征求陆老对师生在课堂上分析出意义的意见。陆老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么多意义,我只是就我看到的事实做了客观描述而已。”
回到孟子这段没有背景信息的话,无论我们分析出什么样的意义来,都有可能与孟子的初衷不相匹配。好在那是我们作为读者的权力,不必就此负具体的责任。或者从积极意义上讲,从没有意义的地方读出意义来,恰是文本本身的价值所在。
孟子这段话或许同孔子讲的“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一样,只是一种客观描述,暗含了对所处时代学者的讥讽。孟子沿着孔子的思路,续写了这种“为人”学者的等而下之的持续退化。
一、缘何“昏昏”
“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今人缘何“昏昏”呢?
一句话,学艺不精,学问没有做扎实而已。孔子讲“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真正的“昭昭”不是无所不知,而是知道哪些是自己所清楚明白的,同时又知道哪些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昏昏”者总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这种膨胀了的感觉的驱动下,内心里升腾起扭曲的心——走上了“今之学者为人”的路,俨然一副包治百病的姿态。这样的人你认真研究一番的话,会发现他总是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好。
反倒是那些学问做得比较到家的,总是以极为谦恭的姿态示人。街边上下棋的人之中,咋咋呼呼的大部分都是臭棋篓子。反倒是那些不怎么说话默默静观的,你邀请他下一盘时,他摆着手说自己不行,好长时间没下过了。对这种人,千万要小心了,他很可能是在假谦虚,十之八九是个高手。
二、对何“昭昭”
孟子讲“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乍一看很容易理解,结合一下生活的话才能发现其中的玄机。比如新闻上爆出的教出世界游泳冠军的不会游泳的教练,这一类的例子就很反直觉。难道不会游泳的教练就不是贤者吗?那他不会游泳的事实是不是“昏昏”呢?
不会游泳的金牌游泳教练所“昭昭”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他对何“昭昭”?
孔子当年也曾向自己的弟子坦白——“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这话倒是颇能为不会游泳的金牌教练代言——“我能游泳吗?不能!”其实,推展一下,我们会发现这样的“贤者”无处不在。“我是拿到游泳金牌吗?不能”——但我可以发现并带出能拿金牌的运动员。
孔子进一步揭秘这种“昭昭”,他说“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贤者所“昭昭”的是自己对自己所研究领域的洞察,于孔子而言是“叩其两端而竭”的启发本领,于不会游泳的金牌教练而言是发现和激发出一位优秀运动员天赋的本事。
如此一来,孟子所讲的“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便昭然若揭了。没有人可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贤能者只不过是在自己认知边界内做到极致,并能以此激发、诱导他人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域,鼓励、启发他们做到极致的人。
真谦虚还是假谦虚,贤能者的谦虚至少比街上“观棋不语”的真君子更真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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