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驿站外断桥旁。梅花寂寞地开放、孤孤单单,无人来欣赏。黄昏里独处已够愁苦,又遭到风吹雨打而飘落四方。它花开在百花之首,却无心同百花争享春光,衹任凭百花去总妒。卽使花片飘落被碾作尘泥,也依然有永久的芬芳留在人间。
此词是南宋爱国诗人陆放翁所作。这首词以清新的笔调写傲然不屈的梅花,暗喩自己的坚贞不屈,笔致细腻,意味深隽,是咏梅词中的绝唱。此时放翁正处在人生的低谷,主战派士气低落,因而十分悲观,整首词十分悲凉,渲染了一种不畏强权的精神。
此词以梅花自况,咏梅的凄苦以泄胸中抑郁,感叹人生的失意坎坷;赞梅的精神又表达了青春无悔的信念以及对自己爱国情操及髙洁人格的自许。
词的上半阕着力渲染梅的落寞凄清、饱受风雨之苦的情形。
陆放翁曾经称赞梅花「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髙坚」(《落梅》)。
梅花如此清幽绝俗,出于众花之上,可是「如今」竟开在郊野的驿站外面,紧临着破败不堪的「断桥」,自然是人迹罕至、寂寥荒寒、倍受冷落、令人怜惜了。
无人照看与护理,其生死荣枯全凭自己。「断桥」已失去沟通两岸的功能,唯有断烂木石,更是人迹罕至之处。
由于这些原因,它衹能「寂寞开无主」了,「无主」旣指无人照管,又指梅花无人赏识,不得与人亲近交流而衹能孤芳自赏,独自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而已。
「已是黄昏独自愁」是拟人手法,写梅花的精神状态,身处荒僻之境的野梅,虽无人栽培,无人关心,但它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也终于长成开花了。
「宝剑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野梅不平凡的遭遇使它具有不同凡响的气质。
范石湖《范村梅谱·江梅》:「遗核野生,不经栽接者,……或谓之野梅。……花稍小而疏瘦,有韵,香最清,实小而硬。」
可是,由于地势使然,野梅虽历经磨难而独具清芬,却无人能会,无人领略其神韵。这犹如幽居见。
那么,野梅为何又偏在黄昏时分独自愁呢?因为白天,它尚残存着一线被人发现的幻想,而一到黄昏,这些微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这也如前人闺怨诗所说:最难消遣是黄昏!不仅如此,黄昏又是阴阳交替,气温转冷而易生风雨的时辰,所以,除了心灵的痛苦之外,还要有肢体上的折磨,「更著风和雨」。
这内外交困、身心俱损的情形将梅花之不幸推到了极处,野梅的遭遇也是作者已往人生的写照,倾注了诗人的心血!
「寂寞开无主」一句,作者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客观景物之中,首句是景语,这句已是情语了。
上阕集中写了梅花的困难处境,它也的确还有「愁」。
从艺术手法说,写愁时作者没有用诗人、词人们那套惯用的比喩手法,把愁写得像这像那,而是用环境、时光和自然现象来烘托。
况蕙风说:「词有淡远取神,只描取景物,而神致自在言外,此为髙手。」(《蕙风词话》)就是说,词人描写这么多「景物」,是为了获得梅花的「神致」;「深于言情者,正在善于写景」(田同之《西圃词说》)。
上阕四句可说是「情景双绘」。让读者从一系列景物中感受到作者的特定环境下的心绪──愁,也让读者逐渐踏入作者的心境。
下半阕写梅花的灵魂及生死观。梅花生在世上,无意于炫耀自己的花容月貌,也不肯媚俗与招蜂引蝶,所以在时间上躲得远远的,既不与争奇斗妍的百花争夺春色,也不与菊花分享秋光,而是孤独地在冰天雪地里开放。
但是这样仍摆脱不了百花的嫉妒,可能会被认为「自命清髙」、「别有用心」甚至是「出洋相」……
正像梅花「无意苦争春」一样,对他物的侮辱、误解也一概不予理睬,而是「一任群芳妒」,听之任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同时,不论外界舆论如何,我以不变应万变,只求灵魂的升华与纯洁,即使花落了,化成泥土了,轧成尘埃了,我的品格就像我的香气一样永驻人间。
这精神不正是诗人回首往事不知悔、奋勇向前不动摇的人格宣言吗!
「群芳」在这里代指「主和派」小人。这两句表现出放翁标格孤髙,决不与争宠邀媚、阿谀逢迎之徒为伍的品格和不畏谗毁、坚贞自守的崚嶒傲骨。
最后几句,把梅花的「独标髙格」,再推进一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前句承上阕的寂寞无主、黄梅花昏日落、风雨交侵等凄惨境遇。
这句七个字四次顿挫:「零落」,不堪雨骤风狂的摧残,梅花纷纷凋落了,这是一层。
落花委地,与泥水混杂,不辨何者是花,何者是泥了,这是第二层。
从「碾」字,显示出摧残者的无情,被摧残者承受的压力之大,这是第三层。
结果呢,梅花被摧残、被践踏而化作灰尘了。这是第四层。
看,梅花的命运有多么悲惨,简直令人不忍卒读。
但作者的目的决不是单为写梅花的悲惨遭遇,引起人们的同情;从写作手法说,仍是铺垫,是蓄势,是为了把下句的词意推上最髙峰。
虽说梅花凋落了,被践踏成泥土了,被碾成尘灰了,请看,「只有香如故」,它那「别有韵」的香味,却永远如故,一丝一毫也改变不了。
末句具有扛鼎之力,它振起全篇,把前面梅花的不幸处境,风雨侵凌,凋残零落,成泥作尘的凄凉、衰飒、悲戚,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作者从民族国家的利益出发,做出生命的表白。悲忧中透出一种坚贞的自信。
词人借梅言志,曲折地写出险恶仕途中坚持髙沽志行。不媚俗.不屈邪.清真绝俗,忠贞不渝的情怀与抱负。这首咏梅词.通篇来见「梅」字.却处处传出「梅」的神韵.且作者以梅自喩。比必寄托。物我融一。
对梅的赞咏中,显示词人身处逆境而矢志不渝的崇髙品格。
纵观全词,诗人以物喩人,托物言志,巧借饱受摧残、花粉犹香的梅花,喩自己虽终生坎坷,绝不媚俗的忠贞,这也正像他在一首咏梅诗中所写的「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气怜」。
放翁以他饱满的爱国热情,谱写了一曲曲爱国主义诗篇,激励了并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真可谓「双鬓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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