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夏天,没有心情去海边,只想静静躲在房间翻照片。
——林秋离《最后一个夏天》
最后一个夏天下雨了,很突然,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已然连丝成线,大雨滂沱,街上迅速开起一朵朵各色各样的花朵。今年莫名的雨水很多,小城里的人们出门时都会随身带一把伞。小遥站在窗前听着雨滴劈劈啪啪的打在窗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出一串文字”天气预报说这是今年夏天最后一场大范围降雨”。刚发出去,几条回复迅速跟上来:”废话!后天秋至!”、”为毛劳资这边一个月没下雨了?”、”哈哈,人品问题!”。一串串来自不同头像的文字不断的出现尔后被淹没,突然一个一直未曾出现的头像发出一行字,群里陷入一片沉寂:”兄弟们,我想你们了!”小遥盯着那个头像看了良久,头像是一张黑白照片,里面有十二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笑容满面的年轻人,坐在一块写着”求实创新”的石头上面。若没有背景里的现代高楼和国旗,倒真有几分民国的感觉。屏幕最上端的黑色框栏里写着几个白色的字”追梦少年 Forever (12)”。小遥深吸口气,把手机放在窗台上,抬头盯着雨滴一点点打在窗上,短暂的停留,便迅速追随前面的同伴滑落窗檐,而后面跟来的则快速占据了前人的位置。
距离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拿到毕业证的那天,小遥在送走了所有室友后,独自坐上了返回家乡的列车。考研失败后,他签到了老家一所设计院,9月上岗,每周双休,五险一金,转正后每月3000。虽然工资在这座四线的小城里也不算高,但胜在稳定,家里在他回来前就已经给他置办好了房子、车子,只等他回来慢慢给他介绍一个他中意的妻子,给家里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然后过自家舒坦的日子。
小遥身侧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相册,翻开的那页上贴着几张照片,主角基本相同,只是着装不同,有民国的学生装也有古风的汉服,有那么几张里还有着四个靓丽的女孩子,应当是一群男孩子中某几人的女友。
“我和小越分手了。”这句话是刚才阿龙打电话来说的,听到这话,小遥突然生出股强烈的感觉:原来大学真的结束了。
阿龙是小遥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小越是阿龙的女友,照片里那四个靓丽女孩子中的一个,跟阿龙相恋两年了。两人分手的原因是工作相隔太隔,家里不同意,阿龙讲这些时候语气很随意,但是小遥知道这随意语气背后透着的是深深的无奈。
手机依旧沉默着,小遥走出卧室,穿鞋拿伞,往外走:”妈,我晚上有约了,晚饭你们自己吃吧,我晚点再回来。”
“喔,好,跟女孩子?”
“喔,嗯。”
小遥打着伞走进雨里,沿着街边慢慢的走,其实没有同学约他,他只是想出来走走,一个人静一静,小遥很喜欢下雨天,喜欢把面孔藏在雨伞后的感觉,所以他的伞沿永远是低低的。
“哈啊—”小遥打了个哈欠,他的生物钟就是如此,夜里睡不着,白天瞌睡的要命,这样的状态许多年了,最初似乎是从小学时每天夜里胡思乱想睡不着开始的吧。不过这诡异的生物钟却也让他总能在深夜的宿舍里听到看到些奇怪的事,他曾经在深夜里听到舍友梦里的对话:”走打球去!””好!打球去!”,也曾经把手机放到蝈蝈枕边录下那雷鸣般的鼾声(录的过程中他好几次以为蝈蝈被自己的呼噜憋死了!),还曾亲眼目睹了老杜深夜翻进床边的书堆扑腾着要去救溺水者。
最后一个夏天远处街边几家烧烤摊正在撑帐篷,烧烤是这座小城里人们最爱的食品之一,纵然雨势不小,但只要把帐篷撑起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座无虚席。小遥走到一顶帐篷边,静静地看着老板在那里撑帐篷。他记得大学最后那阵子兄弟几个夜里最爱跑去学校后面的烧烤摊撸串喝啤酒,偶尔人少的时候烧烤摊的老板也会拎着一瓶啤酒过来和他们吹牛聊天,那阵子那烧烤摊的老板总是很快乐的,政府征地,他老家的房子马上就要拆迁了,只要一拆,他马上就能收入一笔上百万的巨款,可以用这些钱过上舒坦的日子。
“呦,来了啊!吃点啥?”走神的这一会,帐篷搭好了,一张张小桌也已经整齐的架在地上,老板见小遥站在那里便过来招呼。
“嗯?喔,老样子吧。”说完自顾自的找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他算是这里的老顾客了,这阵子偶尔被父母催相亲催的心烦的时候,他就会找借口逃掉晚饭独自来这边喝杯啤酒吃上几串。”美女好!介意我们坐这边吗?”两个年轻的男子走到小遥隔壁一张桌子前,对着那张桌子边坐着的两个女孩子说,靠边上坐的一个并没有理睬他们,另一个倒是大方的笑笑说了句你们随意。小遥在一边看着突然笑了一下,他们宿舍那几个货大学里最常用的搭讪技俩就是这样子,记得最成功的一次是在足球场里,他们几个男生成功搭上几个女孩子,一群人吃瓜、喝酒、吹牛闹了一晚上,后来其中一个姑娘还差点和自己宿舍一哥们好上。”烤串好了,慢用!”老板热情的送来一个铁皮盘和一大杯扎啤,”嗯,好,谢谢。”小遥把桌子上早准备好的零钱递了过去。隔壁那桌的两男两女如今已经火热的聊开。
”来,起来,回去睡!别在这睡,下了这么大雨,地上都是水,容易着凉!””我没事,我困了,我睡一会,就一会!”远处街边两个年轻人正费力的把一个醉鬼从地上拖起来,大学里宿舍散伙饭的时候,小遥也是这副样子,那天晚上大家都醉了吐了,只剩下两个胡搞和阿东两个像没事人一样把大家运回宿舍。据说最后大家都倒在床上睡死的时候,胡搞激动的跟抱着脸盆的阿东嚷嚷:”哈哈,还是咱们安徽人nb,都醉了就咱俩没事!”回应他的是固液混合物经由喉咙击打在盆底上的声音和房间里越发浓厚的酒气。
小遥是夜里十点回到家的,到家的时候父母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追问和一起吃晚饭的姑娘的情况,小遥敷衍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窗台上放着的手机,看着依旧安静的群里,默默敲下一句话:”哥几个,记得咱们的五年之约!”。”嗯!””记得呢!”放心吧!”……11条信息一条接一条的迅速跟上,内容各异,但话语里透出的坚定却都相同。
最后一个夏天那一晚,小遥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那间略显拥挤的小房间,那里有蝈蝈的呼噜,有小三的梦话,还有老杜在书海里的扑腾声,他很想笑,大声的笑,却不敢笑,他怕吵醒了梦中的人儿。再醒来时,开着的窗子吹进一阵凉风,小遥打了个喷嚏,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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