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镇政府派人来特意交待德意,不准请客,不准办酒,不准放鞭炮,杜绝铺张浪费,提倡勤俭节约,德意只是点头应诺,提出家里吃个便饭也有三四席,话刚说出来,政府的人马上说革命不要讲条件,也没有条件可讲,苦口婆心地讲一堆大道理,你是村里的老队长,要起政治带头作用;把大道理堆得很高,堆到政治的上面上面去了,哪人还不死心,背诵起整风运动的文件,还总结一番利弊,才放心地回镇上。
德意对政府的叮嘱从来就两字“服从”,他不跟天斗,不跟地斗,更不跟政府添麻烦,接到通知能干的事就干好,不能干的事也不违背大方向;五几年大炼钢,请来哪些知书达礼的人来指导炼钢,跟队上烧石灰一样,不同的是烧石头,捡一些乱七八糟的石块装满窑,说石头中含钢铁,点火后烧七天七夜柴火,窑里的石头烧得全部结了琉璃,如小孩子鼻涕滴到窑下,后来才停止炼,停火后挖掉窑一看,全是琉璃,结成一块,大家用木棒把琉璃砣撬下山,滚到山下也没破损一点,坚硬如钢铁,但派不得用场;本地人叫做空事,“达琉璃”的典故也是根据炼钢来的。后来收集各家各户的铁器烧成疙瘩算是交差。你说德意这个人无原则地服从到了什么地步,不服从不行,不服从会挨批挨斗,不服从帮你上纲上线,帽子任选任戴,搞不好要成敌我矛盾,他见了太多,听了太多;有人戏谑他是撒尿跟卵走,他不去辨半句也认。
政治阻挡不了人结婚,该办的事还得落实,亲戚总得告诉一声,倩莲和田贵怎么也得请过来聚个餐,房子封幢没有请客,但总的找个理由串门,大过年的聚聚还是可以,于是田满,田丽要来祝贺,顺带给德意和彩雪拜年。
初九早晨,水生火生准备就绪,没有接亲队伍,两人往镇上去接新娘,老梁头家围了一桌客,其中还包括两位伴娘,都是花鼓剧团一起玩得好的姐妹,另几位是大清小秀的长辈,祝福几句便散了场,叮咛一番,嘴一抹出门往天甲山出发;嗨,时代呀!哪那叫嫁女,买头猪崽从竹筐里提出来也会叫几声引起街坊四邻注意一下呀,何况是嫁女呢,还是姊妹同嫁,没有鞭炮响,没有花轿送,没有仪式感,无滋无味。
乐水和睿武带着黄学黄习特意等到这个日子才去娘家拜年凑热闹,彩雪交待过;乐水见两位新娘子从老梁头家走出来,一边迎上去一边祝贺地说,我娘家在天甲山,这两位兄弟是我德意叔的儿子,我的弟弟,政府不允许迎来送往,顺道回娘家拜年,作为姐姐应该来接,这一路也就凑个伴,大清小秀作为新娘没什么可说,水生火生在前面带路,慢慢地形成了前面四个男性,后面六位女性,黄习在后面左一句阿姨右一句阿姨,乐水教黄习说这两位新娘子从今往后就是你婶娘,两位伴娘才是阿姨;黄习说她俩也可以一起嫁到天甲山让我叫婶娘呀,一句话逗的五个大人笑起来。
大清的伴娘住县城叫周梅,小秀的伴娘住同乐镇叫秋艳,大清问乐水天甲山有什么好时,乐水说出很多的好,山青水秀,鸟语花香,清近自然,田亩宽敞,山里有产,水中能捕,最主要的是通过种植双季稻,从前一天吃两餐,改为每天吃三餐;哪里的人特别亲人,友好,淳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梅讲你们村还有年青小伙子吗?我也嫁过来好与大清小秀作伴,秋艳也随声附合,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到了天甲山油榨坊的公路下,走上去便是村里。
看到老屋后,伴娘把已准备的红头巾盖上新娘的头,新娘低头慢走,手搀伴娘。新娘子容颜被红头巾遮住,把伴娘的娇美衬托出来,看热闹的村民对两位伴娘指指点点,都说伴娘如此漂亮,新娘更加可人。
德意家准备迎新娘的鞭炮拆了封,挂在大门两边谁也没有去点燃它,一副长长的对联贴在门旁,左联:一见钟情,兄弟相中姊妹归。右联:二姓合婚,朱梁造出子孙来。抬头看横副写着,朱家大喜。大家齐聚门口夹道欢迎,尾随两对新人,拜谒祖先,父母,对拜后入了各自的洞房。
彩雪母女和妇女们在厨房忙,金生在大厅转来转去到处看,他见大哥和田丽,木生和田满在一起,突然脑中念头一闪,他把母亲拉到一旁,悄悄地说着什么,母亲高兴地哈哈大笑,田芳问彩雪什么事?她用食指竖在嘴上,学着初三的口气“天机不可泄露”,待会你就知道,是喜事,喜事,大喜事。
彩雪空档时与德意说起这件事,德意也很赞成,德意叫彩雪出头,彩雪说你是一家之主还是你宣布,推来让去,最后还是落到了彩雪头上。菜摆上桌准备吃饭,大家都围在大簸箕旁站着,大簸箕里有八大盆菜,足够五六十人吃的,似西餐开派对,大家都站着,开饭前彩雪站在西祖神龛下发话,“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件事情,今天是水生火生的大喜日子,我们都为他俩高兴,高兴的同时也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生活是美好的,但与生活较劲不免会为难自己,朱龑和木生就是在折腾生活,刚才我与德意商量了一下,他让我做主,我就不客气地把这件事抖出来,朱龑和木生都三十几的人了,田丽田满也不小了,业已立该成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趁水生火生的良辰吉日,隔日不如撞日,干脆也把这喜事一起办,大家说行也是不行?”。
彩雪话一停,下面立刻炸了锅,田贵倩莲脸上高兴;田丽田满内心感激;朱龑木生一时反应过来,内心似打破了装五味的瓶,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大家移开桌子上的大簸箕,拉着这四个人拜天地,最起劲的是那些局外人,小孩们乐的直拍手,姐放,陈风杨,蒋志高,常平这些未成家的人瞎起哄。 彩雪见此情景再次大声说道:大家没异议,就代表同意。千事万事离不开吃饭这件事,雷公不打吃饭的人,我们吃完饭再举行拜天地的仪式。
随着一阵掌声,彩雪走入厨房,姐放紧跟其后,叫婶叫的如蜜甜,这种事彩雪见多了,知道姐放有求于她,问她有什么事,姐放不好直接说,并转弯说道:婶,今年过了年我也二十五岁了。
彩雪转过头来,时间真快,姐放都成了大姑娘,她看着她娘被初三领到天甲山,如今姑娘早可以许人家,她故意地问:你看上谁了,婶给你作主。姐放立马从厅屋把陈风杨拉过来,彩雪问陈风杨喜欢姐放吗?陈风杨傻头呆脑不回避地问,姐放我俩今晚也凑这个热闹吗?
陈风杨是上海人,只因父母双双是大学教授,被一时打成臭老九,分派到福建一个海边农场,姐姐是上海棉纺厂工人早嫁,唯有他下放在此有家不能回,最多写封信向父母问个好,年龄已三十几岁,他下放到这里回过几次上海,但总感觉大城市不如乡村里有人情味,感觉别扭。家中遭受政治上如此待遇,有人看上自己真是走狗屎运,他立马答应下来,请彩雪为他俩作主。
事情走到这一步彩雪和德意没想到,可是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年轻人就爱开玩笑起哄,有人说彩雪两儿子娶媳妇成亲,变成了四个儿子成家,听刚才厨房传出来消息,陈风杨那书呆子也要在今晚拜堂成亲,我们也从来没听说这些好事都给德意和彩雪粘了去。
彩雪走向神龛下,两手平举向下压大声说道:大家安静,请听我说,今晚是我四个儿子的婚礼,城里人搞什么集体婚礼,乡下可以模仿,刚才陈风杨也提出今晚娶姐放,这样也好免得麻烦。过去讲究太多,结婚前男女双方没见过面,婚后一样是过日子,绝大部分过得蛮好,如今新社会新风尚,自由恋爱选择多挑花眼,生活力求简单,什么年龄干什么年龄阶段的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个店,选择什么?等待什么?选择,等待到的是遗憾,世上没有后悔药,活在当下最真实,最现实,别想的太多,有什么事干就完了。
彩雪满面笑容,下面拍掌声,起哄声,嘈杂声,嬉闹声,欢笑声装满大堂;两位伴娘不伴新娘凑到大堂看热闹,她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四兄弟同一天成亲,甚至听也没听过这么巧合的姻缘,两个两兄弟娶的都是亲姐妹;同时来凑稀奇的人群中有两双渴望姻缘的眼睛,一直伸着颈脖觊觎着两位伴娘。
人有一种条件反射,树欲静风不止,本来好好的,听到谁说什么事,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好象比别人更亟需解决;骆常平和蒋志高是这样想,两位伴娘也想到一块,只要谁一撮合,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也可能比一半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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