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传闻，苏家二公子苏衍身体虚弱，常常啼哭，一次，大病严重，近乎奄奄一息。苏老爷子请了道观里的道士为苏衍祈福，那道士，掐指一算，抚了抚长白的胡子，说道“不过是前缘未了，只要将那灵殊山上仅有的一棵桃树移栽到贵府院中，苏公子便可不治而愈。”
初瑶本是天地间的一缕精气，寄生于山间的桃树，修炼了千年，她不知她从何处来，只是能模模糊糊地听到，曾有人唤她“初瑶”。初瑶知道，只要再修炼近百年，她便可晋升上仙。这数千年里，万物更迭，唯有这棵桃树仍然屹立在此。
苏老爷子听了那道士的话，将那棵桃树被移到了苏家的庭院，苏衍果真不治而愈。苏家上下将那桃树看作神木，苏老夫人也时常带着苏衍到桃树下祈福。
初瑶随着桃树来到了苏家。她刚到来时，苏衍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初瑶化身桃树，陪着他长大，看着他在树下摔倒又爬起，听着他对着她自言自语。尽管，初瑶不曾回应过苏衍的言语，可对于苏衍来说，这棵桃树却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小桃树，私塾的先生夸我的诗妙，你可知，我诗中写的便是你。”
“小桃树，阿爹今日罚我抄写经文了。”
“小桃树，你什么时候结果子呀。”
……
每每听到苏衍喊她小桃树时，初瑶都想告诉他，“我可比你多活了上千年呢。”
02
后来，苏衍渐渐长大，步入了仕途，来桃树下的日子越来越少，和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苏衍只能得空时，在桃树下饮酒，而后叹息那仕途的不顺，“小桃树，我不愿为官，可我不能负了阿爹的期望。官场腐败，本就不是我所追求。”
苏衍性格温和，不喜和别人争，更厌恶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初瑶知道苏衍心里苦闷，可她却没办法出口安慰他。
一日夜里，她偷偷潜入了他的梦中。
梦里，苏衍来到桃树下，眼前的桃树突然化身成一位妙龄女子。苏衍眼前陡然一亮，只见女子身着藕色衣裙，手着一枝桃花，肌肤胜雪，两颊晕红，双目如同一汪清泉，乌黑的头发散落到腰间，她抿着嘴，对着他笑靥如花。
“敢问姑娘是何人？”
“我叫初瑶，也就是你的小桃树呀。”他听了又喜又惊。
“快跟我走，我带你去赏世外桃源，以解你忧愁烦闷。”初瑶朝他伸出了手。
于是，苏衍将手搭到初瑶的手上，初瑶带着他来到了一处满是桃花的仙境，这里云雾缭绕，河水淅淅沥沥地流着，落英缤纷，桃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初瑶拉着苏衍的手一路小跑，来到了深处的亭子里。
“你常同我提起，你喜欢下棋，不如我们下一局吧。”只见初瑶手一挥，桌椅、棋盘统统出现在眼前。
“好！”苏衍欣然应下。
初瑶陪着苏衍赏景，同他下棋，又用言语宽慰他。仕途不顺带来的苦闷，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第二日。
他醒后梳洗完毕便匆匆来到院子里，见那桃树仍然在那。他有些失落，“果然只是一场梦。”
“初瑶……”苏衍喃喃低语。
“小桃树，我昨日梦见你变成女子了，今夜你可还会再来我梦中？”
从那以后，苏衍便常常梦到这棵桃树，梦到初瑶。他开始坚信，这棵小桃树是有灵气的。而初瑶只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缕精气，尚不可化为人形，只有在苏衍的梦中，初瑶才能陪伴着他。
03
很快，苏衍到了弱冠之年，家里人都给他张罗着婚事。可他仍然不忘梦中的那位姑娘，家里人介绍的大家闺秀都不能入他的眼。他内心在期待着，初瑶会来到自己身边。但是，他迟迟不肯成婚，可把家里人急坏了。
一日，父亲将苏衍约到书房。
“婚嫁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迟迟不肯成亲，连个妾室都没有。我已为了订下了北渊侯的嫡女江婉月，你速速和我去提亲，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就在那时完婚吧。”
“父亲，我……”苏衍刚想出声拒绝。
“为父老了，这副残躯老体不知还能撑多久，为父就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和你大哥结婚生子。”
苏衍终究还是没忍心再开口拒绝。
他带着满面的愁容，来到桃树下，说道，“小桃树，我下月初九便要成亲了，我一直想着你会来找我，可我终究是等不到你了吗？”
初瑶听了他要成婚的消息，心里面第一次有了失落，这是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再渐渐失去了。她心中既烦闷又担忧，她开始害怕，他有了妻儿，是不是不会再来陪她说话了，她竟对这凡人心动了。
那天晚上，初瑶又偷偷潜进了苏衍的梦里。
在梦中，她身穿红衣，手着桃花，与苏衍成亲了。苏衍在初瑶耳畔对她说，希望初瑶陪他生生世世。初瑶笑着应下了。“要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初瑶心想。
梦里的苏衍是欢喜的，然而梦醒来，他便又得回到现实。
004
十月初九。
新娘子喜迎入府，苏府上下一片欢喜。那新娘子不知从哪得知苏家二少喜欢桃花，新婚之夜，便差人拿来了一枝桃花，着于手中。
苏衍宴请完宾客后，回到房中，看到新娘子身着红衣，盖着红盖头，手着一枝桃花。这一幕让他觉得甚是相似。他便觉得，是梦中的小桃树来找他了。苏衍对她轻呼，“初瑶。”
苏衍掀开红盖头，只见那新娘娇羞的垂下眼眸，凤披霞冠，脸如凝脂，五官玲珑精美。可苏衍并没有为此而动心，反而是满满的失落，除了那一株桃花，她和梦中的初瑶根本就是两个模样。
成婚后，他和那江婉月倒是相敬如宾。两人志趣也相投，江婉月陪他下棋，听他吟曲，在他烦闷时陪他解忧。
而在桃树中的初瑶，则日渐失落，她害怕他真的就这般被新娘抢走了。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时一样，希望她只是个可以和他相伴终生的凡人，哪怕……哪怕是放弃那成仙的机会。
苏衍来看她的日子更加少了，空闲时间大多陪着江婉月。江婉月给他枯燥单一的生活带来了阳光，江婉月会对他的话语回应，是真真切切地回应，而不是在梦中。
她试图去宽慰自己，“这一世，只要默默守着他便足矣。”
05
几年后，苏衍的孩子出世了，那是一个如他一般俊朗的孩童，初瑶看着他的孩子如同往日的他一样，在树下玩耍，心里也甚是欢喜。不同的是，苏衍的孩子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苏衍有时也会和他的妻儿提到这棵桃树，“那便是从小到大伴着我的桃树，它好像从未老去，也很少结果。”
那时候，初瑶会觉得欣喜，因为她知道，苏衍从未忘记过她，她陪苏衍走过的日子是江婉月所无法代替的。可是，初瑶也开始发现，他的梦里更多的是他的妻儿。
初瑶暗自下定决心，不再潜入苏衍梦中，只是像最开始一样，以一棵桃树的身份默默地守护着他。
又二十年过去了。
此时，苏衍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子女们也都成家了。
将家族的使命交给孩子后，苏衍的生活开始变得闲适了，在桃花盛开时，他还会在那桃树下饮酒，以及，和他的妻子在桃树下赏花。
后来啊，苏衍老了，老得走不动了，只能远远地从窗子里望着那棵桃树。苏衍开始想起了之前的梦，想起梦中的小桃树，以及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
终于，他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走完了这一生。他的妻儿们都在哭泣，整个苏府被悲伤覆盖着。初瑶亦是难过，在那个季节里，桃花提前凋谢了，桃树也不再生机勃勃了。
她终于陪他走完了这一生。
06
上一世，初瑶是九重天的上仙，苏衍是凡间的将军。
初瑶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这个将军。
苏衍也待初瑶极好，两人相知相爱。可初瑶的出现，却改变了苏衍的命数，苏衍英年早逝，战死沙场。他们也接受了仙界的惩罚，司命洋洋洒洒写下，“苏衍和初瑶生生世世爱而不得”。初瑶魂灰魄散，只留下一缕精气，不入轮回，飘荡在人间。
那一缕精气忘却了前世的一切，只记得，在将军府里，苏衍低声唤着，“初瑶……”初瑶遇到苏衍不是巧合，而是千年来，来自内心深处的等待，即使爱而不得，等待千年，不过是为了守护他一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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