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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温柔地蜷缩在门前的板栗树梢,浅金色光芒在屋侧的芦苇和屋前竹子上踮着脚跳舞,天色一片白蓝高旷。母亲洗了一上午东西,把被单被面晒在坪前三脚架支撑的竹竿上,有风在被面里调皮穿行窜跃,被面会鼓起来布泡回应风的热情。父亲肩足荷着二齿子,弟弟右手提着小桶,他们准备在前面的田地里挖泥鳅。这个时月,稻田没有水,只要找到泥鳅洞,用手指也能抠到泥鳅的,泥鳅洞深一点就用二齿子挖,鱼获丰盛,到了晚上可美美吃上一顿。大黄猫舔着舌头,小黄猫趴在大黄猫胸前,大黄猫用爪子给小黄猫抓虱子,然后伸出舌头舔小黄猫的头,小黄猫半眯着眼很是享受。奶奶提把靠背木椅,夹着烘笼,在阳光下打盹,偶尔抬起眼睛看看天色,说一声,这是要开雪眼了。于是,我心中雀跃起来,开了雪眼,就要下大雪了。
奶奶的话总是极准的。到了傍晚,天色就暗沉起来,好像一口大锅压了下来,天变得低矮了,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滚回了老窝。风手里握着一把弯刀,一路披荆斩棘呼啸而来,芦苇丛和竹叶低头哈腰夹道恭迎,板栗树也呼啦啦地摇晃鼓掌。母亲赶紧从厨房跑出去,收衣服与被单。饭桌上是一盆辣子大蒜炒大泥鳅,一盆小泥鳅蛋花汤。父亲照例一杯自家酿的谷酒,弟弟扯着一条大泥鳅满嘴油,奶奶喝着蛋花汤瘪嘴说,今晚要落枯雪。母亲赶忙搁下饭碗,去杂物房提了一个大竹篮,招呼我,妹子,带着手电筒,和我去摘菜。
菜地不远,屋右侧就有好几块,池塘边也有好几块,我们去远一点的池塘边摘菜。我打着手电筒出门,风从四面包抄过来,窜进领子里让我发抖,赶紧打回转去屋里拿条围巾连头包裹好,打着手电追上母亲。菜地里的包菜、白菜、大萝卜、胡萝卜、大蒜,母亲每一样都要摘回一些,塞满整个竹篮才罢休。所有的菜在池塘边清理清洗头遍后码整齐,见还有空隙,母亲又拔了几个萝卜塞进去,直到再无空隙,才挎着菜篮子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听风咆哮而来呼啸而去,树影竹影在窗前摇摆不定,风撒了好一阵子野终于累了,树影竹影也情绪正常挺立窗前。夜,忽然变得寂静,这种肆掠后的寂静变得极其让人安心舒适。好像有了一点声音,若有若无似的,就像夜里父亲起来给我盖被子,怕惊醒了好梦一般蹑手蹑脚。这些声音轻轻地落在屋顶上、落在树梢上、落在芦苇丛和竹叶上。窗前明亮了一些,竹影树影更加清晰,服服帖帖地趴在窗户上。我知道,下雪了,而且是大片大片的,棉花朵一样的大雪。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安然入梦。
第二天醒来,窗户一片明亮雪白,一个轱辘穿好衣服,披头散发来不及漱口洗脸,就推开大门。哇,下了好深好厚的雪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壮美而又宽阔。匆匆洗漱吃过早饭,饭碗一丢, 穿上套鞋,迫不及待地往外跑。雪地上梅花朵是大黄小黄经过的铁证,那一行竹叶,是早起觅食的鸡留下的痕迹。还有大脚板的鞋印,看来父亲早就出过门了。我真有点舍不得踩在白雪上,但我还是用我的小套鞋印上属于我专属的一条路线。
竹子压弯了腰,我用扫帚一顿乱舞,竹子卸了重负,又挺直腰板了。这一项工作,耗去我好多体力。板栗树比竹子坚强多了,任雪压在枝头也不屈服,雪只好在枝桠暂时栖息。小路上、坪地上、田野里一下子长了好几拨人。小孩子们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似乎雪代表着热情而非寒冷。大人们在铲雪,开辟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有时候被小孩子感染了,也会冷不防抓一把雪扔过来,笑哈哈地继续铲雪。堆雪人,可不是一个人弄得好的,母亲铲好了雪,用铲子拍好底座,我已经跑上后山踢了一个大雪球回来做身子,弟弟滚着小雪球做头。
雪人雪人没有表情,它是无脸人,怎么成。不用急,回家问奶奶要剪刀,剪一张红嘴巴,剪两个黑眼珠,从菜篮里找个胡萝卜,插在中间不就是匹诺曹吗。指着长鼻子雪人对弟弟说,不要撒谎,不要说大话,否则你就是长鼻子的匹诺曹。弟弟白我一眼,跑出去和别的小孩一起玩雪去了,不喊吃饭,不会回家。回头一看,堂屋里烧着大火,靠椅上搭着昨天未干的衣物被单,母亲坐凳子上正在编织风雪帽,奶奶搭着毛被陷在沙发里眯着眼好像已经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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