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奈说我已经是个迟暮的老人了,一点青年人的朝气也没有。我不以为意,继续躺在摇椅里半眯着眼打盹。桌上的茶是方才泡上的,茶叶是曾经的一个客户送的,茶已经凉了,我却没想起尝一口,大约没记在心上。阿奈曾经无数遍告诫我,凡事能忘则忘,不要一厢情愿念着,没有什么比眼下的时间更值得珍惜,怎会有心思去想过去的事。过去都是假的。
我拿出手机,随意浏览信息,突然看见一张贴子,一个星期前发的。
求问有什么不痛苦的自杀方式?
令人意外,下面的回复居然是——
吃安眠药是最舒服的自杀方式,但现在买到的安眠药基本吃不死人,一般一次性最多只卖二十片,还只能找医生开药,药店不售卖的。我查了一下要吃八十片才会致死。
烧炭,就跟睡着了一样,没什么感觉。我试了一次,但是被救了回来。
同问,找到方法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自杀,活着太辛苦太难受了。
同想自杀,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不给别人添麻烦。
我们拉个群吧,大家一起,这样就不怕了。
……
“居然没人来劝劝他们?真是奇怪啊。”我禁不住啧啧啧地吐槽。
“你为什么不劝劝?”阿奈适时地出现并毫不客气的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这个贴的热度这么低,几十个评论,除非专门搜索,所以一般认看不到,看到这个贴的人多半都有自杀的念头,所以他们抱团驱寒,也无人问津。”她倒是颇有耐心地给了一番分析。
我盯着她,满脸质疑:“我呢?我不就看到了吗?”
“因为,你不算人。”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切了一声,不再理会她。阿奈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好说话。
在这些贴子中间有一句话特别醒目——有需要请加号咨询,后面留有一个联系方式。
那人很快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并飞快发来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想死?请详细说明。
这话怎么看怎么像医生在问患者,说实话我很好奇他打算如何说服我放弃自杀。
我小心翼翼地胡编一通,尽量像个对现实绝望一心求死的人。
大约过了几分钟,那人:世界有很多美好,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呢?
我:你在劝我吗?以前有很多人这么跟我说过。你知不知道方法,不知道删了。
我发誓我这张口就来的伪装真的没有经过实战训练,全是现场发挥。
他:不是。我是想确定你真的要自杀,万一你中途后悔了,我们可没办法救你回来。
我:你放心,我不会后悔,我已经想好了。
他:好,我们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三天之后你依然坚持要死,我就把方法告诉你。
我:三天?为什么要等三天?三天太久了,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他: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规定,如果你想使用这个方法就必须等三天,况且你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何必在意这三天,三天之后你就能彻底解脱。当然,我们希望你在这三天时间内能慎重考虑。
“这什么意思?”我踱到阿奈面前问。
她头也不抬说:“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让你等三天。”
我仔细分析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想让我死还是不想让我死?”我一时也被唬住了。
阿奈无语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道:“你死不死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觉得人人都像你一样闲吧。”
“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做事都有目的,你没看出来,说明人家装得好。”我瞧了她一眼,颇为老道地科普道。
她不再理会我,自顾自的翻着手中的书。
三天之后,在我都快要忘记这件事这个约定的时候,那人突然又联系我了,约我去长街十七号的一个小茶馆面谈。其实我很想让他直接来我店里,但是想着阿奈如果知道我多管闲事,指不定多生气,就只好勉为其难去了那里。
我平时不怎么出门,偶尔出去溜达溜达,多数时候都待在店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的店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的员工,我很想拿钱请阿奈打杂,但是她说她很贵,我倾家荡产都请不起,所以一直都是我一个打理着。
今天我穿了一条宝蓝色的长裙,戴了一顶同色系的太阳帽,潇潇洒洒地出门去了。
小茶馆装潢不错,但远不及我的望山居。
27号桌坐着一个男人,桌上花瓶里插着洁白的栀子。我走过去十分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在得知我就是赴约的人时,他完美地表现出了诧异。
接下来我准备好好表演。
我苦下脸,双目无光地看着桌上的栀子,轻声感叹:“真好。”
“什么?”傅无休问道。
“这花真好看。”我补充说道。
“所以啊,要不要再多看看?”他一脸期待的说着。
我无力地摇头:“不需要了。”
“为什么?”他追问。
“因为……”我看向窗外,街道上飞速驶过一辆汽车,我做了个笑脸:“因为我承受不起。”
傅无休欲言又止地端详着我。
很好,就是这样,我在心底为自己鼓掌,苏晚你太棒了。
我等着他发问,但是接下来的几分钟茶馆里静悄悄的,沉默还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说的却是:“你不累吗?不想休息吗?”
什么?问得没头没脑。
等等,我突然发现了有趣的地方。
啧啧啧……
我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地如呓语般开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方法是什么了吗?”
傅无休勾唇笑了起来,声音带着蛊惑:“我正在帮你啊。”
“这个世界太坏了,我帮你重新建造一个,在那里你可以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去吧,去吧。”
说实话要不是这声音太恶心了,我估计还能再多忍一会儿。
“是么。”我突然无比清醒地抬头对着他笑。
他一脸错愕,不可思议地问:“你……没有入梦?怎么可能?”
我一脸戏谑:“入梦?入谁的梦?你的吗?”
“从来都只有别人入我的梦,我还没入过别人的梦呢。”我颇为可惜地感叹,“要怪就怪你的道行不够,这点子功夫,啧啧啧,让我入梦?”
“你也是执梦师?”他恼怒道。
“嗯。”
“那你就应该知道这行的规矩,互不相干。”傅无休双手环抱,身体往后一仰,不屑地打量着我。
“知道,这不是你先惹我的吗?”我好整以暇地和他对视。
“先惹你?你敢说你不是故意来坏我的事?”他的语气更加正经了,还夹着恐吓的意味。
我不以为意:“当然不是,我是来给你机会证明你自己的,可惜你完美地证明了你没用。”
“好大的口气。”没等傅无休发作,一个轻佻的声音从后方抢先一步说了台词。
一般情况下这是反派大佬的出场,事实也确实没让我失望,来人是封月。
封月其人,被执梦这一块的人传得神乎其乎,几乎可以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命好运好,天生就是能力高深的执梦师。在执梦师这一块,后天努力永远赶不上与生俱来。
执梦能力本身是不能后天获得,但是后来有人想出来些邪门歪道,能让没有执梦能力的人获得能力,执梦能力弱的人变强。虽然此法不正,但也没人执法,渐渐地,也就那样了。
“封月?”我罕见地主动打了招呼。
“你认识我?”她挑眉,红艳的唇上浮着一丝浅笑。
我摇头:“不认识,但是你挺出名的。”
后面半句纯粹是打趣,她也不生气,古怪地盯着我。
我摆摆手:“不要白费心思了,你不能让我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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