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敢确定这十几公里的路到底要骑多久,只能尽可能快的到达,停在路边身体趴在车把上吃着士力架,心理盘算着可能遇到的情况。
到达排龙大桥,又是一个不准拍照的军事要塞,一座大索桥,桥面是木板搭建的,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走过很多次的一座相似的桥,只是那座桥的木板很多都朽烂了,你必须认真的看好脚下的路,一不小心一只脚就会掉下去。
前面几个车友都是骑着过去的,开始我也骑着,可是木板有很多缝隙,刚好一个车轮大小,下面就是滚滚激流,我选择下来推过去。你走过摇摇晃晃的南桥吗?每次我都妄想掉下去,心理也越是惧怕。还好这座桥不会摇晃。
过了桥,上了坡,看到路面只容一车通行,土路当道,抓住路人问了又问,才敢确定这是通往排龙乡的路,也奇怪一路上怎么还有路人。骑到没多久就看见骑友的身影,道路两旁植被茂密,抬头往上望,视野会被植物藤蔓遮去一半,没过几公里就看到前面堵了很多车,原来路人都是从车里来的,想必堵了很久了。
烧骨油的四五人从旁边推着车过,看到车祸现场,士兵和群众正在商量怎么处理,摩托车驾驶员也停下来围观,在这狭窄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和车,被人车踩断的铺在土路旁的树枝、一脸焦急的等着处理结果的司机、还有在旁叽叽喳喳的妇人,一个杭州的骑友给我说,就像到了越南一样。
还真是有点异国他乡的感觉,有很多轮廓分明,皮肤黝黑的当地人,夹杂在自驾游的内地人里,置身于亚热带植被的大峡谷中,像是在嘈杂的边境公路上。大概在这个时候你也才体会到踩单车的优势。
这段路被称作排龙天险,沿着山壁凿出来的路,常年雨季,滑坡泥石流常有,铺不了柏油的,有好几段都是用铁桥连接,过铁桥后发现路两边的树上石头上挂满了彩色经幡,有很多筑路工人留在了这儿,血骨融入泥土。
恶劣的修路环境残酷的考验每个人的心智。川藏路的修建本属不易,这天险应该算是最薄弱的环节,就像莲藕折断后那仍旧连在一起的丝,但是稍微外力一拉,就会断掉。
尽管已是要到晚饭时间,浑身却开始充满力量。天险的路段有多个很陡的上下坡,角度估计达四五十度,且不是平路,拱着乱石,我踩着一三档奋力骑上去,下坡很陡,不敢往下冲,穿着蓝色骑行服的车友鼓励我别怕,捏着刹车,一只脚放地下,滑下去的。
此后的几个上下坡都是这样的,这给我带来了乐趣,我的确很兴奋骑这样的路,没有全是巧克力泥浆的路面,虽有乱石但也不是弄的手发麻的搓衣板路。
如果是早上从通麦出发遇上这样的路,肯定会累的够呛,而且还会乱骂,体力上会消耗许多,但放做是一天骑行的最后一段路,心境自然会不一样,反正我是这样的,我会鼓起勇气,把身体所有能量都散发出来,充分发挥能动性,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室长和周二,周二不敢信的说到,哎呀,小看都追上来了。
再过了段路周二开始在路边啃着大饼,不敢相信的说到:“小看,你哪儿来那么多力气呀。”还转身告诉前面还在骑的室长说我要追上他了。心想这又不是在比赛,前面是有肉吃吗。室长于是加快了速度。路上遇到的年轻小伙子大多这样,你把他超了,他会马上把你超回来,觉得怎么样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要输给姑娘。
我就是这样到达排龙乡的,已经忘记了是在几点到的,跟着杭州的几个车友到达那里,山间已经起雾,平房在路两旁排开,很容易就能望见村子的尽头,我也相信这是我住宿过的最小的村子,找到一家外部雕花艳丽的木屋旅馆,随后赶到的室长不愿意住,觉得性价比不高,最后住到了对面灰头土脸的平房内。
人类是视觉动物,喜欢美丽的东西,比如我开始选择的木屋,眼睛总是先被光鲜的东西所吸引,这跟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喜欢看帅哥一样。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总是看向那柱光,因为这样久了就失去探索黑暗的能力。木屋和平房再次提醒了我。
安顿好后,开始闲逛,村子路边有条人工水渠,每隔几米就会有个橡皮水管永无止尽的喷着水,这应该是给货车准备的。水夹杂泥沙,就从河边抽上来的,这里也没有自来水,用水都要经过特殊处理。这里的建筑结构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全木结构的,一种其实不能算作是全水泥砖瓦房,它的下半部分是砖瓦而上半部分是木板拼筑的,还有就是砖瓦房了。当地人恐怕不超过10个。
就在食宿店斜对面,有个卫生院,有铁门,水泥门桩上依稀用繁体字刻着“排龍鄉衛生院”,但是“龙”又不是繁体的,看不出来是字体,另一个门桩上则是藏文,透过锈迹色的大门就可以见院内房屋白色石灰墙上的红十字。这是座衰败的院落。
可在夜晚我是多么希望这里是还有医生的,这是后话了。这个卫生院是多久修建的,为什么用的是繁体字,又为什么被遗弃了。
这时,院内出来一老妇人,她的嘴是裂开的,带着线帽,捆着粗布围腰,她咦咦呜呜的给我说这着什么,脸带笑容,那嘴也裂的更开了,活像童话故事里善良但又长相可怕的森林怪婆婆。
休息的旅店旁边就是一个商店,门牌上写着“峡谷门巴商店”,而那“谷”字也异体的,“口”字上是一把“火”。其实就是个小卖部,但依着村子的大小,也确实是商店规模了。
商店的门面给了很多有趣的信息,比如那对联,没有汉字,上面是奇怪的图形和藏文,门右边的墙上贴了一大张有点像字母表的东西,寻人启事也贴到了这里,门两边的窗台则是放满了用方便面盒子栽植的花草。
再往下走,可以看到一只被绳子拴着的小藏香猪,刚进村子的时候,就被这猪给吸引了。一路过来,全看到的是放养的猪仔,大大小小的满路乱跑,尤其是那种刚出生,一只手就可以提起来的,对于几天没有碰腥的食肉者来说,你会想着它的肉应该很鲜美。而这只被拴着的小猪就显得可怜了,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且显然已被教训了一番。
每晚住在排龙乡的骑友并不是很多,这是个峡谷深处的村子,这里汉人、门巴族人、藏族人居住在一起,这让我想起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家族领袖带领大家来此开拓天地,渐渐形成了一条小街,屋子也是全部排开的,吉普赛人每隔几月就会到访这里,带来新鲜的玩意儿。
突然觉得我们就像是吉普赛人,不知道村子的人第一次见到“吉普赛人”是什么时候。在没有那座大桥的时候,这峡谷村庄算是孤立的,也可能是因为这条路才有了这排龙乡,大可以随便猜测。而我以为门巴人应该是最早在此扎根的族群,随后的衰败和兴荣仿佛在这里此消彼长。
折返到住的旅店,老板是个有点桀骜不驯的老太婆,还带着个孙女,开始我还脑袋打铁的问,这是你妈妈吗。老太婆准备了很多菜,供以我们选择,价格也是比内地贵两三倍。点了三菜,价钱可以在成都吃上两干锅了。那个乖巧的孙女一直叫我阿姨,我一再纠正说,你应该叫我姐姐。
孙女一直说着川话,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人,问婆婆后,老太婆怔了怔说,你最老的老家是四川的。太婆似乎不愿多说,又钻进厨房炒菜。太婆给我们的菜分量还算多的,即使是这样,最后盘子舔干净了也还是觉得只有7分饱。
她坐在板凳上,眼睛斜看着我们说:“我给你们说嘛,你们骑车的娃娃喃,大多都是学生,不容易,也没钱,我都给你们弄的多,价钱也少了,那些自驾游的我就收的多一点,有些自驾游的自己也说可以多收他们的,给骑车的少点。”
天色渐暗,吃完饭,抓紧时间到外面水龙头处洗衣服。有一种果蝇在之前是没提到的,我不想提它,但又不得不。每晚这里住宿的人想必都会谈论,只要出门,必须面对,有的骑友剪了纸板驱赶,仍旧被它盯上,这种果蝇也只有这个村子最集中,在来的路上和出村都不再见到。
都问老太婆这是什么东西,她也回答不上来,只是说少去外面。体型跟黄蜂一样,颜色也差不多,但造型却更接近苍蝇。至于它为什么就出现在这里,而且喜欢攻击人类,恐怕只有专家知道。这家伙就你算穿着严实的衣裤也会咬你。
后来我实在后悔出去洗衣服,腿部被咬处立马红肿,奇痒难耐,翻遍了药,也没有可以擦的膏药。我找到老太婆要清凉油或是风油精,老太婆停下手中的活,不耐烦的给我找,可以说是翻箱倒柜,这峡谷气候,湿热天气,应该会常备的呀。
找了许久,她递给我一瓶花露水,就又去干活了,嘴里嘟哝着,要你不要出去晃。这时候周二和室长已经去泡温泉了,庆幸寝室里只有我一人,但旁边的门又关不了,隔壁还住这两小伙子,想着反正还有内裤,就脱掉裤子,开始不停的擦叮咬处,其实这时候腰处和腋下已经开始痛痒了,我看着腰际那圈红肿,心想着悲剧了。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得荨麻疹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又是夏季,以为被蚊虫叮咬,半夜里在浴室不停的冲澡,直到鼻子开始肿胀呼吸困难,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在那时我忒希望那家卫生院是有医生的,太婆说我想的出来哦,她建议我去泡温泉。我心里也想着,你也想的出来。我又问她要青霉素,总之那时候想要尽快消除,太痒了。
后来一对情侣给了我一板,吃掉后,躺在床上,望着十五瓦的灯泡,感叹时运不济,想着吃饭前,周二告诉我,他们明天想直接杀到八一的事,这一次我是一定会和他们分开了。
屋内没有手机信号,想要查找荨麻疹的土方法,外面天已呈黛色,网络信号也不好,干脆拨通了芮的电话,询问方法,上一次是在医院输液,而这一次不敢确定会多久消肿,心情算是糟糕透了,我怕的是,不能在此骑车离去。
不再有兴趣去问老太婆排龙乡的事了,再次躺在床上,把裤子脱到一半,不让松紧勒住腰,尽量让思绪远开,我想看看我这时候的怂样,拿起相机连拍了几张,但怎么看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室长他们归来时,我已半睡,也不想找他们商量,心意不能走到一起,也是白搭。屋外开始下雨,这是排龙乡的常态。
“这里一年四季都在下雨,不是晚上就是白天,要不就整天整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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