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

　　二姑无疑是他们姊妹里边的灵魂人物。这一点，即便问起大姑和父亲，我想他们也是不得不承认的。很多人说，我受父亲的影响巨大，做人做事都透露着父亲的影子。但实际上只有我明白，二姑对我潜移默化的感染甚至要超过父亲。

　　麦晒了不到两天，她就鼓动姑父开着四轮拖拉机过来碾场了。她扛着个麦叉，头戴草帽，额上系着一个毛巾，风风火火的样子，像是黑白电影时代的演员。这一幕小时候常惹得我和妹妹发笑。可等我长大，看到大姐和妹妹时刻给我操着心，我就能理解姑姑了。

　　二姑和姑父没念过多少书，却特别重视教育。为了表姐能上城关中学，他们跑前跑后，费了不少力。等到表哥初中毕业，考上西安的学校，二姑更是不胜欣喜，当场就要设宴感谢老师。

　　我母亲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快要达到洁癖的地步。二姑虽不像母亲那般极端，但也是一个极其讲卫生的人。上了初中，一到她家，她就说我的脖子黑了、手上的垢痂厚了，说着就要给我烧水洗脸。

　　她绝不允许我和表哥睡懒觉。我正做梦着呢，表哥也睡得还实，她就手里携着个笤帚疙瘩进来拍打我们了。她天不明就起床，扫地拖地做饭，一气呵成。她说她的家里，不养闲人，也不养懒人。

　　每次去她家，一进门说了几句话，还没干什么呢，她饭就做好了，而且味道还真不赖。后来才知道她早就把食材收拾停当，只剩下炒了。这点我像极了她，那就是特别注意做事的次序。

　　她和公婆的关系不冷不热，不过几乎没有吵过架，双方过得独立而平静。曾经我总是不解，待到自己结婚，方才体会其中的不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理念，完全没有必要非得挤在一起。

　　二姑是彻彻底底的农民。生活在农村，她是一位热情开朗的邻居、大嫂、妗子。小忙自不用提，但凡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她总是冲在最前面。即便是姊妹们、亲戚们谁家有了啥急事难事，你一个电话撂过去，她便随风而至。十里八村，她脚力惊人。

　　六十岁了，她和姑父二次创业，开办了一家地砖厂。比我这个年轻人还有魄力和雄心，就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我劝他们别这么拼，可我知道谁也拦不住。姑父是她生活中的好搭档，也是一位忠实的追随者。他们决定的事儿，天塌下来也得做。

　　我常常想，二姑这种人，情商极高，肯定是洞察到家里娃多，不愿意给婆和爷添负担才退学的。她要是坚持念下去，如今肯定是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我见过不少女企业家，跟我的二姑比起来，无不逊色多了。

　　二姑是一位乡间的实干家，也是一片乡村的核心人物。一个村庄，少了她这种人，便缺乏活力和灵气。

    （原文刊载于2023年10月30日《铜川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