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1

城春草木深：帝国之殇

主讲：姜鹏

       这次事变之后，当时的太子，李亨，选择了北上，去灵武。到了灵武以后没几天，李亨就自立为帝，也就是历史上的唐肃宗，而他老迈的父亲李隆基，则被遥尊为太上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马嵬坡兵变，堪称整个安史之乱的顶峰，当时叛军四起，皇帝出逃，宰相被杀，帝国满目疮痍。而李亨称帝，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给无望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在这之后，唐朝展开了正面的反击。

       李亨在灵武即位之后，在地方上抗击安史叛军的有生力量开始朝新皇帝靠拢，比如郭子仪，这是中唐时期的名将，不仅在安史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还说退回纥，击溃吐蕃，非常有资历。再比如李光弼，契丹人，是当时和郭子仪齐名的一位重要将领，再比如仆固怀恩，这位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家族里面有四十多人为国捐躯，真正的满门忠烈。

        这些将领带着部队来到灵武之后，李亨的信心就慢慢壮大起来了，但是这个时候，叛军已经占据了长安和洛阳，势力不可小觑，所以李亨和大臣、将领们一番讨论之后，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决定还是先打叛军的老巢范阳，打持久战。不过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风云突变，安禄山阵营那边出问题了，而且是出大问题了。

        安禄山的次子，名字叫安庆绪，当时被立为太子，但是后来安禄山宠爱上另外一个小儿子，名字叫安庆恩。时间长了以后，安禄山就有换太子的想法，这下安庆绪就很紧张了，再加上我们之前说的，安禄山身体有疾病，多次鞭打身边亲信，当时他最常体罚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贴身宦官，名字叫李猪儿，另一个也是他的心腹，名字叫严庄。这三个人也是胆子大，凑到一起一合计，直接杀了安禄山，推举安庆绪做皇帝。但是安庆绪这个人不太像他爸爸，性格极其懦弱，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甚至连说话都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

       一个队伍最重要的是得有一个靠谱的将领，但安庆绪这个样子很明显没办法带好队伍，所以当时安史叛军内部就发生了内斗。等到757年，唐肃宗李亨得知安禄山已经死了之后，就决定改变战争策略，要直接收复两京。而这一次，唐军非常争气，当时唐肃宗的长子，名字叫李豫，以及将领郭子仪等人，首先攻下长安，随后在这一年的十月，又打下了洛阳。连连战败的安庆绪只好率领残军返回河北，重新整顿。顺便一提，安庆绪在临走之前，屠杀了一大批投降过来的唐朝官员和将领，这里面就包括我们上一讲提到的，老将哥舒翰。

       安庆绪败走河北之后，战争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好像逐渐明朗起来，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唐肃宗李亨也犯了和他爸一样的老毛病。公元758年九月，唐肃宗想要彻底击溃叛军力量，就让包括郭子仪、李光弼等名将在内的九大节度使一起出兵，围攻安庆绪，但是体量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李亨又不想完全的交给一个将军，他担心再出现安禄山那样的情况，所以就故意不给这支大军设置一个主帅，与此同时，他还派遣了一个叫鱼朝恩的宦官去监督各个将领。大家听这一段熟不熟悉啊，现在这种军队情况，不和之前潼关守军非常相像吗，这鱼朝恩扮演的不就是之前边令诚的角色吗。

       那么面对来势汹汹的唐军，安庆绪自己顶不住，只好向安史之乱中的另一个叛军领袖史思明求援。等到759年的三月，史思明带着十三万叛军，和唐朝的六十万大军在河北相州这个地方展开决战，结果唐军由于缺乏一个统一的指挥，各部队沟通不畅，再加上轻敌，居然被打败了。

        这个时候，叛军当中的主角，已经从安庆绪转变为史思明了，史思明是安禄山的同乡、老部下，资历非常深，野心也很大，是一个老军头了，所以他在相州击溃唐军，救了安庆绪以后，马上就把安庆绪交到自己的军营。两个人一见面，史思明就把安庆绪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他有弑父之罪，说完就把安庆绪给杀了，并且以此为由，自立为帝。

       在整个安史叛军当中，史思明的队伍可以说是最凶残、最残暴的一支队伍，攻城之后，他们往往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曾经有过一天屠杀三万多人的记录，那么可想而知，作为这样一支军队的主帅，史思明本人可能很会打仗，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极其残酷的。这种性格，一定会酿成大祸。

        果不其然，在759年出事儿了。当时史思明让自己的儿子史朝义修筑一座粮仓，规定一天时间之内，必须修好，史朝义带着自己手下这些将领和士兵，苦哈哈的干了好长时间，终于弄得差不多了，就差抹泥，差最后一步了。就在这个时候，史思明来了，一看粮仓没修好，火儿一下就冒上来了，说你小子，让你打仗你打不赢，让你修粮仓你怎么也修不好呢，而且是破口大骂，骂的非常难听。骂完之后，又扭过头跟自己的随从们说，过段时间，我肯定把史朝义这个臭小子给杀了。

        史朝义和他身边的这些将领们，听完之后当然非常害怕了，他们都知道史思明是一个极其凶狠的人，也都知道史思明这不是气话，他哪天一不高兴，真能把他们都给杀了，所以几个人一商量，当天晚上就先下手为强，把史思明给囚禁起来，没过多久就给杀了。你看，发动安史之乱的两位主要将领，两个权势熏天，而且都是做过皇帝的人，安禄山、史思明，居然都是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下。

        但是我们必须得说，你别管史思明性格怎么样，他带兵打仗、统帅部队还是很有一手的，史朝义接班以后，根本没办法达到他父亲那个高度，四十多天内，和唐军作战，八战八败，怎么打都打不赢，结果可想而知，输来输去，史朝义的部队就散掉了，最后史朝义自己也是上吊自杀。

        公元763年春天，随着史朝义的死，这场持续了七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与此同时，很多人也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这些曾经呼云唤雨的人都先后死去，唐玄宗李隆基、唐肃宗李亨，也都在安史之乱结束的前一年去世，此时唐朝的皇帝，已经换成了唐代宗，也就是我们之前介绍过的，李亨的长子李豫。

       比这些大人物命运更加悲惨的，是那些将士、那些底层的老百姓，如同杜甫在《悲陈陶》里写的那样，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无数的普通人在这场大浩劫中失去了生命，根据统计，安史之乱前，国家实际控制的人口有九百多万户，安史之乱后，就只剩下三百多万户，即便抛除掉大量的逃户，当时战死、饿死的人也是不计其数的。另一方面，安史之乱虽然结束了，但是它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自此之后，大唐一直被困在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等等问题之中，而这一切，都和安史之乱有着紧密的联系。

       那么在此之后，唐代宗将如何解决安史之乱弥留下的问题，又将如何走上国家重建之路，我们下一讲再来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