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屏幕上一串一串复杂的字母和数字,双手抱在头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楼宇林立,车流潇潇。有些大楼的霓虹已经点亮,悬挂在楼的脖子上,像戴上了一条条宝石项链。
一阵风灌了进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天上的那朵乌云飘了进来,阴沉地压住了自己的头顶。
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这是自己的专业啊,不干程序员又能干什么呢?
最近竞争很激烈。要是再写不出出色的程序,就得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
爸妈出车祸过世后,家里就只剩下奶奶跟自己相依为命了,不工作怎么养自己养奶奶呢?
他眼前泛起她满是皱纹的脸,充满笑意的眯小的眼睛,鼻子不自觉地有点发酸,眼里有了潮意。
他甩甩头,用手揩了揩眼睛。低头看看表,舒出一口长气。
六点半,终于可以下班了。
日子长了,一个犒劳自己的独特方式慢慢形成了。
今天也不例外,在枯燥的工作结束后,他迎着冷风,踩着柏油马路,走到这条街西边尽头的小冷饮店,准备去吃一客十二块的薄荷冰。
他像平常一样,撩开轻盈的水晶门帘,走进冷饮店。
秋天了,店里的生意很清冷,没有别的客人。
“一客薄荷冰。”他交了钱,走到习惯坐的座位。
是自助式服务,厨房外面的墙壁上开了一个窟窿。冷饮做好后,顾客自己取用。
“薄荷冰好了!”不一会儿,从厨房里传出声音。
他踱到取餐穴那儿,端了餐盘走回座位。
他看到,自己的冰激凌旁边静静地躺着一片树叶。绿绿的,圆中带尖,是一片普通的树叶。
“这厨师,连薄荷叶和树叶都分不清了。”他善意又好笑地想着。
但是,这片树叶分明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捉住叶柄,仔细端详。原来上面有一串细小的洞洞,清楚地组成了一句话:
“写点儿什么吧。”
他往四下里张望着。确定除了收银员和自己,店里暂时没有客人。
禁不住好奇心,他走到厨房门口,奇怪地往里端详着。
厨房里没有新人,两个厨师正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请问,这片树叶是谁放在盘子里的?”他问。
厨师起身走过来,接过叶子看了看。
“没有啊。”
“哟,真是一片破树叶。”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应该放薄荷叶才对。您是常客了,我们把钱退给你吧。”
“啊?”
厨师俩连连道歉,弄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忘了这件事情。
两天以后,他又踱进了冷饮店。
“薄荷冰好了!”厨房里传来喊声。
他忽然想起上次的事。
这一回,一眼看见了餐盘里躺在冰激凌旁边的那片树叶。
他回到座位上,拿起叶柄,再次看到细洞组成的字:
“写点儿什么吧。”
这次他没有出声,掏出原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你是谁?”吃完后任由树叶留在了餐盘里。
第二天,一下班他就匆匆往冷饮店跑。
“薄荷冰好了!”
他立刻冲了过去,往餐盘上看去。
有点失望,除了晶莹剔透,微微散发着清香的两只薄荷冰激凌圆球和一小片薄荷,四周什么也没有。
他托着下巴,静静地沉思着,回想起读小学中学的岁月里,老师常常夸他作文写得好。难道真的应该写点什么?可是有点遥远,而且写作文和写作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但他无法忽视心底的召唤,好像看得见一只笔正对他点着头鞠着躬似的。
这以后,他开始关注杂志社的招聘信息。
这感觉愈来愈强烈,终于使他屈服。
过了两个星期,他递了辞职信,开始在住处涂涂写写,并且筛选了一家离家比较近的杂志社求职。
一切发生得出乎意料地快,他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为一名编辑。
之后,写的东西越来越多,还渐渐引起了杂志界的关注和肯定。
他不常去那家冷饮店吃东西了,偶尔去一回,也没再发现那片树叶。
他一直思念着那片叶子,后悔没有把它保留下来。
一天,他下班回到住处。像以往一样,环顾着干净整洁的屋子。
“真香啊,奶奶?”他开心地喊道。
他欣赏着餐桌上摆着的几盘菜,陶醉在弥漫着一股香味的温暖空气里。
奶奶坐在餐桌旁,手里织着毛线,见到他咧起嘴角。
“我们娘俩今天多做两个菜吃吃,庆祝你的新工作。哎,这么冷的天,你还经常跑去吃冷饮啊?”
“习惯了,我的胃是铁打的。这菜真好吃。”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糖醋鱼。
“给你织件毛衣。我打得快,冬天你就可以穿上了。”奶奶说。
“哎,说到冬天,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那件事吗?你放学回家,在路上捡到一只饿晕的小鸟,就把它带回家,拿水和面包喂它。后来它好啦,飞走啦,你还哭了一场。你这孩子,心眼真好,还拿温水给它喝,怕它拉肚子……”
不知怎么,奶奶的声音渐渐变远了,他停住了筷子,回忆一涌而入。
他想起了辽远的时空里,躺在暖烘烘的手心里那一小团毛茸茸的感觉,那么无助又柔和,仿佛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想起那只有绿色翅膀和白色眼圈的小鸟。它振翅而去时自己心中的疼痛,和流在脸颊上泪水的温度,这些画面此刻就如昨日一样忽然清晰起来。
“你这次换工作的决定虽然有点冒险,但是真是英明。没想到你这么会写东西。回头我要去告诉你爸妈,告诉他们,你的梦想实现了,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奶奶的声音哽咽起来,抬手拭着眼睛。
他眼圈一红,搁下碗筷,用手圈住了奶奶。
第二天清早,他行走在去上班的路上。深秋的凉风习习,他却感觉不到凄冷,相反,心里感到无比敞亮,有种前路充满希望的朝气。
他站在街口等绿灯。
这一刻,太阳升起来了,像咸蛋黄挂在天边。橙红的阳光印在街道上,楼宇中,染在每一棵行道树上,显得无比温暖。他又想起那只小鸟来。忽然觉得自己步入了一个由思念和温馨编织的梦境。清风吹拂着树梢,叶子纷纷从树上飘落下来,像鸟儿的翅膀,缓缓地翻飞着。然后,就在到达地面之前,忽地幻化成了无数只小鸟,振翅而飞,沐浴在光芒中,一直,一直,朝着太阳飞去。
灵感来自北京时间陆生作:一片叶子怎么构思童话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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