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苏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反正他就是知道，他要死了。

“我要死了”

苏明不知道怎么去抵抗，他不停地寻找着，想找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他把头放进马桶里，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淹死的，他用菜刀去剁萝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失血过多死去的。

“我要死了，可我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苏明不停地寻找着，可始终找不到，直到，他从二楼跳了下去。

“啊——”

苏明醒了，他做了一个梦，梦的名字就是“我要死了”，这是苏明给这个梦起的名字。

用手捋了一下头，头发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床单、被子全被汗水浸湿了。

将被子翻了个面儿，床单没得换，苏明点了一根烟，就坐在床上发呆，脑海里全是刚才做梦的场景，梦中，他用了很多很多种方法去寻找死亡，多到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越是回忆，越是心惊，苏明不禁想到——如果，如果我真的要死了，真的知道了自己要死了，自己会做些什么？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书中有多么深奥的思想，而是因为海伦凯勒的伟大，是因为海伦凯勒作为盲聋人而胜天半子，学会了写作，学会了用文字表达自己。

那么，假如，自己真的要死了，自己要做些什么呢？苏明陷入了沉思。

深夜结束了，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苏明没有像以往那样赖床，不是因为他对梦的沉思获得了什么感悟，而是他今天被安排了相亲。

穿上大学毕业时买的西装，一双小地摊淘来的皮鞋，苏明迷迷糊糊地就被老妈推出了家门，让他赶紧去相亲。

没有那么夸张的一天n场相亲，只有一场，对方是经人介绍的，以前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来到一间咖啡厅，苏明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看到了对方，显然，他虽然没有迟到，但他来迟了。

“你好，是王岚女士吗？很抱歉，我来的迟了一些，要喝点儿什么？我请客。”

苏明尽量表现的很绅士，眼前的女孩不丑，也不是很漂亮，但作为普通人，苏明没有那种必须要娶什么美女天仙的心思，只要合眼缘，容貌过得去，他感觉就可以了。

“你好，我是，你就是李阿姨的儿子苏明吧，快请坐，你没有来迟，是我早到了，我随便什么都行，你看着点吧。”

眼前的女孩说着，拢了拢头发，脸上挂着笑容。

一瞬间，苏明有些恍惚，看着女孩的笑容，他感觉是那么的假，那笑容就好像用针线胡乱缝了一阵，留下的歪七扭八的疤痕一样，脸上也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整个看着，仿佛是一具死亡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的尸体在和他说话。

“啊，不好意思，那我们一人一杯咖啡吧，就卡布奇诺吧，这是一种咖啡的名字吧，我不太了解这些，只记得雀巢好像是品牌名，还有就是蓝山，就知道这三个。”

女孩微笑着说没事，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他。

“嗯，那个，我没有相过亲，不知道这个相亲该怎么做，那个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感觉到两人有些沉默，苏明开口提出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和苏明不同，女孩仿佛是恋爱大师，和苏明说起了两个人怎么去相亲，首先是第一印象，每个人都是颜控，只是程度不同，第一印象就是刚见面的时候，对方有没有低于你的择偶下限；然后就是三观，人生观、世界观这些；在之后就是一些硬性条件了，比如房车，比如工资这些。

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仿佛不是在相亲，苏明感觉，自己的这次相亲已经失败了，不过这次学到了这么多经验，相信下次就可以用到了。

王岚见苏明听得很认真，也是越讲越来劲，虽然对方来迟了，但她对苏明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容貌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差，关键是整个人看着挺老实的，也没有油嘴滑舌。

苏明刚开始听的时候，还很认真，但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就走神了，恍惚之间，又想起了那个梦，心里问出了早上就想过的那个问题，如果我要死了，该怎么办？

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毯子，咖啡馆外的草地上，几个孩子正在打闹，不远处几个母亲正聚在一起聊天。

苏明转头看了看外面，又转过头看了看正在不断说话的女孩，这一刻，女孩的声音仿佛消失了，就剩下女孩不断蠕动张合的嘴巴，还有比划的手。

“你说，如果我就要死了，我该怎么办？”

苏明向女孩提出了一个问题。

“啊，你就要死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有点儿听不懂。”

女孩被问的有些懵。

“就是假如，假如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就比如说，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就要死了，这个时候，我应该去做些什么，或者说该怎么办？”

苏明向女孩解释着，女孩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女孩对苏明的这个想法很不理解。

“嗯，假如你要死了，你应该去做些什么？这个问题，我觉得它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首先你不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亡，就算是癌症病人也没办法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而你要去做什么，这个就因人而异了，有人可能会去用所有的钱大吃大喝一顿，也有人会去旅行，如果是我的话，嗯，我应该会去我的家乡，去看看我的父母。”

听着女孩的回答，苏明想着：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要死了，就要做这些事吗？人生的终点就是死亡，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要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才去做这些，而不是在这之前就去做呢？难道在不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不做了吗？

苏明将脑海中的问题抛给了女孩，女孩听后怔住了。

女孩心里想着苏明的问题，脑海中出现了小时候的画面，那是一个充满绿色的画面，原野的绿，草木的绿。那是一个小村庄，没有多少人，但那里承载了女孩的整个童年。细细想来，女孩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那里，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又或者是八年前，她记不清了，自己的父母她也有些忘记是多久之前才见了一面，虽然脑海里还有他们的模样，可是确确实实有些模糊了。

女孩扪心自问：难道真到了自己要死的时候，自己才想着去做那些事情吗？提前一点儿不行吗？

“我想，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孩说着：“我想，我们日常忙于工作生活的时候，总会忽略一些事情，那些事不影响我们的生活，甚至可能让我们的生活遭遇起伏，比如一次旅行可能会让我们遭遇一次经济危机，为了避免这些，我们就会忽略，或者说选择不去做那些事；还有就是我们觉得，一些事并不紧急，以后时间宽裕了可以再去做，所以我们就不再去做了。”

“可是当我们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后，那些可能的危机大多数就不存在了，拿出所有存款去旅行，我们不再担心会不会遇到经济危机，因为我们就要死了，大吃大喝一顿之后，我们也不用在担心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放弃工作，抛开繁琐的日常生活，会去看看父母，我们不再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因为我们就要死了，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想，这些在我们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想去做的事情，才是我们生命的意义所在。”

女孩继续说着：“就像抛硬币一样，当你遇到选择的时候，你抛起一枚硬币，并不是为了让硬币替你做出选择，而让你在硬币抛起的时候，知道自己最想选择哪一个。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就要死亡的时候，才会想到去做那些真正想做的事，那些被日常生活、工作压住的灵魂才会被释放出来。”

随后，女孩陷入了沉思，又仿佛在不断自言自语，苏明听了女孩的话，也有了一些想法，她和女孩一样，都在思考着。

良久，女孩的眼神重新聚焦，放到了苏明身上。

“我想，我要去做一些事了，你也应该和我一样吧。”

女孩说着，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少了一些糖，真苦。不说了，我要走了，嗯，这次相亲我很满意，我想，我们可以再约一下，不过要等我从老家回来才行，你呢？有这个想法吗？”

苏明转头看了看还在草地上玩闹的孩子们，转过头，微笑着对女孩说道：“当然，我想我们这次相亲并不成功，应该要重新相一次，还是这家咖啡厅。”

“OK”女孩笑了，“这次我们AA吧，下次就要你请喽。”

“好的，AA，下次我请你。”

女孩走了，苏明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自己则慢慢悠悠地将一杯咖啡喝完，才出了咖啡店。

走出咖啡店，沐浴着阳光，整个人都感觉暖烘烘的，草地上的孩子们额头已经出汗了，但他们并不觉得热，依然玩得很开心。

“妈，我等下回来，回来的时候，我去菜市场买点排骨，再买条鱼，咱们今天吃大餐。”

“你个兔崽子，相亲怎么样了，人家女孩有没有看上你，如果你能找个女朋友，老娘天天请你吃大餐都行……”

挂断电话，在阳光下伸展一下躯体，扭扭脖子，风是那么温柔，阳光是那么暖，苏明想到了自己毕业后，每次吃饭的样子，每次都是几下吃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餐厅当作学校的食堂，从没有正经吃过一顿家常饭。

“阳光真好，今天好好吃个饭。”

两道身影，一东一西，一个走向了车站，一个走向了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