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姐姐。
准确地说,是堂姐,——是我二大伯家的女儿。
堂姐的年龄,大约大我五六岁吧。
从很小,我们就一起长大。
堂姐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件大事。
那时候,我们这一块的村子里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都用着“瓦斯灯”。
没有在矿区生活过的人,是没有机会见到瓦斯灯的。
——所谓“瓦斯灯”就是把一些能产生化学作用、从而释放可燃气体的碎矿石,放在特制的小铁罐里,小铁罐连接着一根锥形、空心的细铁管,顶端用火柴点燃,就可以发出火焰,夜晚可以用来照明。
那一年的冬天,二伯母就被这小铁罐夺去了生命。
事情发生地很突然。
临近天黑,二伯母打算点上瓦斯灯。
她把几块碎矿石放进小铁罐后,倒入一点水,而后盖上联结着锥形细铁管的盖子,打算用火柴点燃细铁管顶端用来照明。
然而,这一次,铁锥子顶端没有被点亮——这意味着,下面小铁罐内没有可燃气体产生。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二伯母没有多想,她以为或许是铁罐内矿石数量不够,或者水倒少了没有产生反应,于是,她想把盖子拔起来,查看一下铁罐内的情况。
悲剧,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或许,就在她开始拔盖子的时候,小铁罐内的矿石正在开始激烈地进行化学反应,它们膨胀着、撕扯着、缠绕着、崩溃着……
而所有的这一切能量凝聚在锥形铁管的顶端,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力,当二伯母成功的把盖子拔起时,人作用的力和化学反应产生的爆破力一下合二为一,锥形铁管下端联结着小铁罐上半部,一下子冲向了二伯母的脑门!
……
天黑了,我们家也没有点灯。
我们姐弟几个人,静静地坐在暗夜的屋里,听着大人们急促地话语声和脚步声,进进出出。
那个时候的村子里,是连一辆车也很难找到的。
模模糊糊中,好像记得是谁把二伯母背起来,匆匆往五六里地外的医院去了。
那晚,大人们很少说话,但是,我想他们心里都明白,人,不大可能救回来了。
是的,就从那天晚上开始,十几岁的堂姐,还有两个堂哥,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而我,是怎样一个混沌的人哪!
我从没有思考过,十几岁的堂姐和两个弟弟,年龄那么小就失去了母爱,后面的几十年是怎样一点点熬过来的。
我依旧过我的叛逆期。
我和母亲怄气。我从心里对父亲不满意。
我整天满怀着忧愁和苦闷无处言说。
有无数次,我想离家出走。
这种状况,直到我考上高中才有所改变。
考上高中的我,突然懂事起来,为自己原先的叛逆、糊涂而羞愧,于是,我用一封长达五页的信向父母做了道歉和沟通。
也就是从上了高中、开始在学校住宿开始,我发现,每当我两周一次回家,临出发时,母亲竟然开始送我到大门口,后来,是村口……
多少年之后,我再次见到我可怜的堂姐——彼时的她,又在五十多岁时失去了爱人。
我见到她的一刹那,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我恨自己的冷漠和无情。亲如一家的堂姐失去了母亲,我竟然没有感同身受的体验到那份痛苦!
——如果那样的话,我应该会让当时还年轻的母亲少生多少烦恼啊。
我恨自己的懵懂和愚蠢。身边的亲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竟然还天真地以为,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会地久天长!
这个世界上,真的不缺少苦难。
如果,一直到现在,你仍然觉得生活都是甜的,那么,我恭喜你,命运真的对你不薄。
现在的我,无比感恩、无比珍惜拥有。
因为懂了,所以温暖。
因为懂了,所以一颗心,越来越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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