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为了方便接送孩子，我在孩子就读的小学边上开了一个小卖部。
男孩豆豆是我的一个小顾客。
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瘦瘦小小，皮肤黑黑的孩子。
小卖部的买卖都集中在早上上学前，和下午放学的这段时间里。
时间短，孩子多，买的东西又零碎，都是五毛或是一块钱的冰棍啊，辣条啊，小玩具啊铅笔什么的。买十块钱的东西就是大买卖了。我一个人忙得焦头额乱，常常顾此失彼。也没有功夫记得谁是谁。
有一天，周末，人很少。豆豆拿了一摞格格的作文本来找我，说阿姨，我爸爸给我买的本买多了，能不能给换一换。
我看了看本子，都跟新的一样，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换了一堆辣条，干脆面之类的零食，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类的事情，他后来经常来做。有时候是本，有时候是笔，都是换吃的。我就记住他了。虽然心里疑惑，但是我单纯的以为只是我好说话，他就常来我店里。
后来，跟周围的邻居混熟了，邻居告诉我，你当心点，这孩子爱偷东西。
我才回过味来，和着他是拿偷来的东西来跟我换的啊。
忙的时候也是真的防不住，小买卖雇人看着更不合算，就只有把价格高点的东西往柜台里挪。
有一次人少，还真给我抓了个现形。
元旦快到了，虽然送新年贺卡有些过时了，但是店里有些存货，我把这些贺卡摆出来，希望能卖出去一点。东西不多，所以我记得住数量。
豆豆和一帮小孩子来过之后就变少了。
他很聪明的带了一帮孩子来做掩护，大伙挑挑捡捡的，一个没买，然后就走了。
我发现东西少了，就揪住最后走的一个小孩问，看见谁偷了吗？
孩子很老实，立马说，是豆豆。
我说那你带个话给豆豆，让他把东西还回来，不然我就告诉他们老师了哈。
其实我的性格很不爱和人打交道，尤其是老师，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东西去找老师的，不过是吓唬一下罢了。
可是放学后，豆豆却把卡片送回来了。有的上面已经写上了歪歪曲曲的字，都是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之类的。
我哭笑不得，把没有写字的收了起来。拿着已经写完字的卡片问他“除了这一次，还偷过其它的东西没有？”
他拍着小胸脯说没有，一副很坦荡的样子。
我将信将疑。“那你能保证再不偷东西吗？”
他说“保证！”
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说只要你再不偷东西，我就把这些卡片送给你吧！
好像说的有点跑题了，再等等，豆豆的妈妈，那个被打残的女人马上要出场了。
大约是因为这个保证，豆豆有很长时间没有来我的店里。
再见他的时候已是暑假。
没有什么顾客，我看着店，不过是聊胜于无。
豆豆来了，穿着背心短裤，踢拉着拖鞋。
我注意到他光腿上的骇人的烫伤，从大腿直到小腿，很大一片。
我问他，怎么啦？怎么这么不小心，烫成这样？
他说，不是我自己烫的。
我妈趁我睡着的时候，拿铁丝把我绑起来，拿开水浇的。
想想这个场面都十分的惨烈，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却说得轻描淡写。
满不在乎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语气里甚至还带有一点电影里的英雄经历过刑罚的自豪感。
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说，待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地走了。
我八卦心顿起，去问邻居。这个孩子的妈怎么这么狠心。
邻居告诉我，这孩子趁人不注意，跑到人家收银机里偷钱，被抓着了，告状到学校里，学校又批评了他妈妈。
他妈妈觉得太丢人，所以下死手打。打他，他就跑。他妈腿瘸，追不上，所以晚上趁他睡觉时使了这一招。
我说哎呀，再怎么也是个孩子，这也太狠了点。
邻居说，也不是头一回了。
有一回把孩子绑在树上，拿皮带抽，周围的人劝，还挨了他妈一顿骂。
这孩子也是，这样打，也还是屡教不改。
我瞠目结舌，只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我注意到豆豆妈妈，其实很漂亮，身材匀称，长发及腰。也很年轻，三十出头，有豆豆这么大的孩子，看得出是结婚早，生孩子也早。
腋窝下拄着拐棍，站在一群接孩子的家长中间格外醒目。
后来我了解到，她的腿瘸是因为股骨头坏死。
她是河南人，和很多农村媳妇一样，结婚之后就生了孩子。
丈夫去外地干装修，她在家带着孩子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
婆媳之间磨磨嚓嚓，经常为一点小事拌嘴。
有一天，大姑姐回娘家，帮着她娘吵架，愈演愈烈，由吵吵变成了打架。
大姑姐拿家里耕牛的鞍头，冲她的大腿来了一下。
后来娘家人来劝架，才结束了战斗。
当时她觉得腿疼，没有太在意。农村人很少有人愿意上医院的，都是，能扛着就扛着，她也以为养一样就能好。
拖来拖去，到后来疼得不行去医院的时候，股骨头已经坏死了。
大姑姐一家听到事情这么严重，吓坏了，举家搬到新疆某地打工去了，娘家人也找不到人。没人赔偿，自己家也没有钱，自然是得不到好的治疗了。
就这样瘸了。
农村女人，瘸了带着孩子回娘家，哥嫂都不敢收留。
婆家肯定是不能待了，恨着老婆婆，又拿年迈的她没有办法。
没有地方去，她只好带着孩子跟着丈夫来到他打工的城市。
租的房子是旧楼下面的仓房。
很便宜，也很小。放了一张床之后，就只能够地方搭一个简单的灶台，做点简单的食物。
没有上下水，用水去房东家接，上厕所去外面公厕。
床因为贴着墙放，冬天的时候，墙返潮，被子常常湿漉漉的。
男人不着调，经常打着出去找活的借口，出去玩老虎机，赌博。
女人没有办法，就跟着男人一起去站大岗。拿一个大锤子，摆一个牌子，砸墙，刮大白，通下水，装修，接到活了就跟男人一起去干，否则工钱就被男人输了，拿不回钱来了。
久而久之，孩子就没人看管，越长越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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