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游

在冬天还没过去的二月份，我在一天之内做好了去日本旅行的行程安排，订好了机票和住宿。后来觉得那是一次非常冲动的旅行安排，因为越到临近越有其他听起来更为热闹的活动，显得自己一个人的旅行更为格格不入。不过现在想起在霓虹国的八天，心里剩下的只有值得两个字。

【开始】

这次旅行的第二个刻骨铭心是我在出发前的狼狈遭遇。4.29出发前一天的晚上9点多才把米卡送走开始收拾东西，头就一直疼的厉害。晚上接到了一个私人电话告诉我航班延误的消息，一直担心自己被骗，无法确认真实信息，仍要第二天六点多就起床出发。到了机场，发现航班确实延误了，要多等两小时。两个小时里，发现自己来了亲戚，装在箱子里的泳衣白带了、开始疯狂的头疼、肚子疼。

坐在登机口前的最后十分钟，看着眼前已经排起的长队，想到陌生孤独的旅程，我毫不夸张的第一次有种上飞机就像上刑场的感觉。当时委屈的心情，好不容易安排好所有却偏偏处处不顺的心情，感觉一切都在跟我做对的心情，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给好朋友发信息，都说免税店都逛完了要不就回来吧。但是理智又知道不可以就这样算了，已经够狼狈，无法接受更加灰溜溜。我就带着这样赌气的心情，脚步沉重地走上了飞机。

【完美host的治愈】

下了飞机开始也并不顺利，东京的交通很复杂，一不小心就坐错车，多绕了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到达正确的车站。住宿的房子有些难找，拿着行李在小巷子里又多徘徊了半个小时。日本的夜啊静悄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拖着箱子在小巷里四处摸索，心中又有些害怕，已经晚上八点了，折腾了一天说没有悲从中来，都是假的。

或许是因为有这一系列的前奏，当找到钥匙进屋子的时候，居然真有种我tmd怎么这么好运的感觉。第一次住airbnb，我可能是找到了最好的host family。属于我的小房间干净温馨，有一整面书橱的墙，小小的书桌小小的床，床上铺着蓬松的被子红色的薄毯，书桌上放着wifi密码和一包零食饼干。干干净净的木地板，温馨的黄色灯光，就像是等了我很久的我的房间。

晚上主人回来，原来整层房子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是一个两年前死了男朋友的单身女人，我当时也只能感慨一切都是缘分。晚上我们一起在和式的客厅里喝茶，她听到我已经买好了吉普力美术馆的票感到很高兴。她说很多来她这里住的人都想去那里，但都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我是第二个已经买到票一定可以去看到的人。她说现在她已经退休了，在全世界旅游，偶然一次住过airbnb，然后觉得自己的房子特别适合做host。现在这间房子已经接待过100多位guests，每一个都非常nice。在去京都的那天上午，她教我如何从家里走去惠比寿。我一路走着，走过惠比寿，走过代官山，在鸢尾书屋里呆了一个中午。回到住处告诉她去了书店，她惊喜地说那是她男盆友以前工作的地方。哇，在东京的这个屋子里一切都很神奇。

【京都热闹】

我是在去京都的火车上改了行程的。本来第一天是要去旁边的琵琶湖住一夜贵酒店，好好泡一次露天风吕。因为来了亲戚，只能临时改动，多增加一晚在胶囊旅馆的住宿。没成想那是我住过性价比最高的小旅馆，格子间虽然真的很小，但整洁干净，公共设施一应俱全。躺在2平米的胶囊间里，也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和式风情。

晚上联系到了同在京都的同事，和她的小伙伴们共进晚餐。我们凭着yelp进了一家最不起眼的居酒屋，身边坐满了日本大叔。说是最地道的体现之一或许是没人懂英语。只能全凭七零八落的图片和日语汉字点了夜宵来吃，光是点菜的过程好像就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味道无法评判，说不上特别好吃，但因为和他们有缘千里来相会，终于感到了一点热闹，我或许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可惜大家行程重叠的时间只有两天，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金阁寺和二条城，再后来一起去了奈良。幸好遇到了热爱摄影与p图的他们，得以照下了几张很棒的照片，不然可能真会觉得有些遗憾。毕竟我后来的各国路人摄影大师们都不可能那么耐心地给我拍照片呀。

【奇遇】

和小伙伴们短暂的相聚之后，我开始了正式独居在京都的日子。就像一个来留学的女学生一样，住在郊区的一间单身公寓里。10来平米的开间五脏俱全，自带一个小阳台，外面是小河、铁路和天空。傍晚站在阳台吹着晚风的时候，看到眼前是一片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发去了租和服的地方。租和服的项目也是到京都的以后才想到的，其实是因为在胶囊旅馆里的日式浴衣穿着特别显瘦，觉得来都来了不如体验一下，于是选择了最后一个可以预约的日期。本来查询的天气都是阴天下雨，谁知道在京都的那几天一直阳光明媚。到了店里，我差不多是最早的顾客，在妈妈桑哦不哦巴桑的建议下选了一套蓝色的衣服，自己挑了喜欢的头发，然后就带着小包包上路了。

店里的摄影师可以给我拍十张定妆的照片，在门口的石板路上拍完以后我就晃悠晃悠的走了。本来觉得穿和服也就最多两个小时的兴致吧，没想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尤其是清水寺附近，有很多穿和服的男男女女。因为要拜神，所以庄重点也不错。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就请路人帮我拍照，事实证明各国摄影师中还是韩国妹子技术最好。

下午还了和服溜达溜达我就回了遥远的住处。谁知道刚到家，早上帮我拍照的摄影师就问我晚上有没有事情，想拍一组夜景。起先一方面以为摄影师想拉私活，一方面很自恋的在想是不是摄影师想约我，再到后来有点担心是坏人。不过想了想万一不是岂不是错过了好机会，而且拍照的地方在八坂神社，游客也不少，应该没什么问题。

去了之后还是有些担心，因为天已经黑了，摄影师要回店里拿器材。我跟他到店之后一直在门口等他不敢进去，怕出现非礼事件。看着他大包小包地出来才安了心。拍摄过程中他跟我聊天，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店快要分家了，他不想只拍和服，所以想多练习一下拍不同风格的写真。此话真假不论，他指导我拍照的地方和角度还是挺认真的。我的状态没有特别开心和放松，可能是一直带着一点警惕吧，只想着按照要求站好位置，怕辜负了摄影师的加班加点。

第一次拍写真，没想到也挺辛苦。明白为什么给我免费拍照了，要是雇人当麻豆的话他肯定入不敷出。我们是在晚上拍黑白照片，对光的要求很高，在去神社的路上一路拍了好几组。期间会提出让我特别幸福的笑容、坏坏的笑容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我也就假装照做。最后其实拍到很晚，大概到了十一点。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电话亭，他让我进去摆拍，最后出了一张唯一能看的正面照，也很有趣。

回家的路上我都没有太多期待，因为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自知之明。一到家他就发来了原片，还说选了九张让我凑一组朋友圈，我只怀疑这是唯一能看的几张。不过看到照片的一刻，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类似感动的小小撼动。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能被拍出这样的样子。那些拍照片时觉得有些非主流的场景，居然看起来很美。有一张我自己觉得特别可笑的吃树叶的照片，摄影师偏偏说是他最喜欢的一张。

当时一个最真实的感觉是，原来在别人眼中我可以是很美好的样子，与我认为的那个自己，至少看起来是大相径庭的。陌生人眼里的我，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我会遇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给我拍下一组我迄今为止拍的最好看的照片，也或许是我以后拍的最好看的照片。这样的经历，算不算得上真的是一种神奇？我想无论什么时候，它都能称为是我生命中的一次真正的奇遇。

【Did u see the airplane?】

一个人的旅行中，会有很多机会要跟陌生人说话。有时候是为了找人帮忙，有时候只是为了说说话，要不一天可能都说不了一句。住胶囊旅店的两个晚上，我在吸烟室认识了住在阿根廷的德国人，她刚刚游遍东南亚，第二天就要去大阪准备回家。她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出租车司机，她是去那里旅行时一次打车中认识了出租车司机男朋友，然后两个人就飞速住在一起了，到今年已经三年。她回德国卖掉了房子去阿根廷和男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小的出租车公司。我们一起边抽烟边喝啤酒，在小小的吸烟室里聊的不亦乐乎，吐槽各个国家的种种。除了一直被秀恩爱，她是我那几天有语言交流的人中最喜欢的一个。

之后还分别跟去旅店认识的出差日本的芬兰阿姨、指导我坐电车上日本叔叔聊过天。其实只要一听到对方的国籍和职业，话题自然而然的就来了，可以问好多问题，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答案。不过这样的缘分都比较短暂，一般也就十几分钟。烟抽完了，电车到站了，阿姨和叔叔们也都与我挥手告别了。

只有在京都的最后一晚，我在鸭川旁坐着跟一个人聊了好几个小时。我们从下午聊到傍晚，直到天黑了很久才告别。

那天我买好要带的东西打算回家，路过鸭川时专门买了一罐啤酒去河边坐下。我在去京都前看了很多森见登美彦的宅男小说，对鸭川印象格外深刻。他总在小说中说起鸭川旁谈恋爱的景象，“鸭川旁的男男女女哟”，我是这样带着他的语气叹息着含笑面对鸭川，专门选了一个两边都不是情侣的空处坐下。

天空中划过一架飞机，我抬头看着它从远处飞来，又慢慢飞走，留下一道长长的空白。“Did u see the airplane？”身旁那个原本躺着，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男生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低下头看他才确认他是在跟我说话。但他说英文，我一下就知道他不是日本人。然后我们就开始相认，原来他是台湾来的。他在读医学院的最后一年，假期结束后再实习半年就要当急诊科医生了。我们聊了很多，从台湾医学院的体制、台北和北京的房价，到去过的地方、彼此的旅行习惯，最后还有感情状况、婚恋观这种很莫名的话题。他很喜欢说话，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和提问。现在想起来不记得有哪些印象深刻的问题，只记得我们说了很久的话，像朋友一样。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坐在河边和人聊天，从天亮聊到天黑。这样的第一次，给了一个被阳光晒得黑黑的、牙齿白白的从台湾来的男生。我们起身准备各自回去的时候，我说认识你很高兴，他说我也很高兴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他长得再帅一点，我会高兴的认为我有了一次艳遇。不过虽然他不帅，我想我也会永远记得，曾经在清澈的鸭川旁边，在太阳还没有落下去的时候，有人问我：Did you see the airplane？如果有一天我能写个小说什么的，那一定是我要写的场景。那一句问候的声音，让我听到了自己还未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善意。

【ENDING】

其实从日本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我也是断断续续才写完了这篇东西。还有很多絮絮叨叨的细节没再赘述。这是我第三次一个人的异国旅行，却收获了很多很多个意想不到的第一次，完全绝妙的体验。回头想想，我仍然感谢自己没在机场的时候选择退缩。那个固执的劲头，它还在，对我来说已经是唯一能够记得自己的东西了。我可以接受一切不尽如人意，可以接受自己要为选择的错误买单，但我不能接受放弃。为了坚持而坚持，是现在正在支撑着我的力量。已经这样了，不会更糟了，所以才能看到很多想象不到的好。我就这样写，就这样想，就这样记录，哪怕日后将这一切付之一炬，我不能否认它曾经存在，不能忘记曾体会过现在的悲喜。

这是真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