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无言
在婚恋中,相互抱怨过后,直至无语,心还在发声吗?我想,会的!也许不会。
任嘉琪做梦也没想到,现年35岁的她,居然被剩下了。憧憬美好的爱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爱情早把她给忘了,近几年,她只想如何把自己嫁出去,只求碰一个靠谱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不久前,单位的阿姨又给她扒拉出一个相亲对象。见面时,嘉琪避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的眼神,左手握着手机,右手转动着喝了一半的茶杯。心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谁介绍也不见了。倒不是对面男人长得不忍目睹,而是经历了几年的失败相亲,她确实厌倦了,面对着这样一位年龄和自己如此匹配的“稀有男人”她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对方饶有兴致地说了一句“你的指甲真好看,你们女孩儿都喜欢美甲吗?”嘉琪缓缓收回手,轻轻握拳,微微一笑应了一声。红色的指甲,和相亲男漫不经心的眼神,让她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叫勇的男孩。
那时候上一年级,嘉琪和勇一放学就去学校附近的商店溜达。有一天,勇一跨进门就看见站在柜台里漂亮的姐姐,纤细的手指上红红的指甲。他好奇地凑上去,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儿,他伸出小黑手想触碰那泛着光亮,浓艳的红,随即又胆怯地悬在半空中,没敢碰,挤眉弄眼地问了一声:这是什么?那姐姐笑嘻嘻地伸展开十指,晃了晃说:“指甲油,不能动”……
“男人好色,无论年龄大小,都是一样的。”嘉琪端详着对面坐的男人,心想:女人的色只给自己看,才安全。现在盛行的美甲,各种魅惑的颜色,红的蓝的紫的,镶钻的、挂链儿的…男人们喜欢看,喜欢从指甲看到嘴唇从臀部看到乳沟,就是不看心。
相亲草草结束,嘉琪空落落地,往家走去。家,她清呼一口气,那个早不该属于自己的房子,她好想搬出去住。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虽然早不介意街坊邻居的眼神,可想到身边朋友都已成家,养儿育女,和和美美,总不是滋味,这孤单寂寞的感觉让人乏味。一个单身女孩,即使搬出去那也不叫日子,还是得回家。每天像鸟儿归巢似的,找个落脚的地儿,睡个安稳觉,也很满足。但有时半夜忽然醒来,总觉得每一个缝隙都夹杂着厌烦、嫌弃,让她喘不过气来,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心里在呐喊:好想有人陪!
她想起小时候她总爱哭,偷偷地不让人察觉怜悯自己而哭。伤感的往事总是难以忘怀。
80年代,入学不用户口本,为了能和勇一起上学,嘉琪谎报年龄,背上了书包。斜挎在肩膀的军绿色书包,带子还是显长,每走一步书包就一跛一跛,敲打着大腿。大人见了总是笑她。那年他八岁,她七岁。
放学若是没人来接,他俩就相跟着一起走回去,连走带玩半个小时准能到家。偶尔幸运得半道遇上驴车,还能搭一截,蹲在平车边边上,刚好容纳两个小身体,两手紧紧抓住车帮儿,心里美极了,马路两边都是玉米地,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延伸到家。有一次,勇提议去拽几根玉米须当胡子玩,她们就钻进庄稼地里,长长的叶子像小刀似的割着胳膊和耳朵,隐隐作痛。没走几步,发现有一处平地,玉米杆儿倒了一地,横七竖八的铺在地上像垫子。勇就躺下去,叫嘉琪也躺下。说:“你把衣服撩起来,我当医生给你治病”,嘉琪照做,勇就在她肚子上按了按,拍了拍,捏了捏,羞羞地说:“好了,该我了”。然后他也撩起衣服,躺下。嘉琪哪敢看,男孩肚子和女孩不一样,下面长的不一样的东西。嘉琪红着脸,扯下勇的衣服,整理平整,隔着衣服用指尖在肚子上划圈圈。怯生生地说“快走吧,我好怕。”……
之后嘉琪搬了新家,离学校很近。那里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平房,灰瓦红墙,门前有院儿,厨房有后门,还有客厅和两个卧室。房子很新,不像以前住的筒子楼,看不见阳光。大人都管它叫小院,这一带好几个居住的区域则被叫做大宿舍,二宿舍等,很明显房子陈旧,家户颇多,还没那么敞亮。嘉琪妈也高兴得一直说“这下可享福了,学校后门要是天天开,一分钟不到就进校园了。”
对新居所稀罕没几天,周日不上学时嘉琪就想起了勇。下午嘉琪怂恿刚交的朋友——丽丽,一起去找勇玩。丽丽年龄小还没上学,成天听着嘉琪讲学校的趣闻趣事,什么上学带皮筋捆树上跳,误了上课,皮筋被老师没收;什么下课争抢着凑水龙头咕咚咕咚喝凉水了;还有地理老师拿放大镜在太阳底下就能烧着报纸;音乐老师的脚踏钢琴,下课就被讨厌的女生占了不让别人动。当听到要去挺远的地方找别人玩,丽丽迫不及待就跟着嘉琪,踏上了“漫漫寻亲访友之旅”。在路上,嘉琪讲诉从前和勇一起搬一块大青石,结果一个被砸了脚趾,一个被砸了手指,经过好久指甲才从黑青色恢复正常。俩人边走边聊,丽丽没想到刚走了一截路,天很快就黑了,便胆小地嘟囔要回家。嘉琪觉得不陪她回去,有点不尽人意,可心中执念今天一定要见到勇,便不顾丽丽,一个人一路小跑去了勇的家。像是有约定一样,勇也在等她。曾经一个爱学习的姐姐和她们玩过游戏。让他俩一人拉着红纱巾的一头,跟着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也许是从那时起,俩人就心中约定:不能扔下对方。
殊不知,此时,心急如焚的老爸正骑车火烧火燎地来寻她。进门一见嘉琪玩得正欢,气急败坏地朝她屁股上就是一脚,接着大手掌随即拍过来,勇妈赶紧护住,嘉琪吓傻了,疼得坐在勇妈的腿上,不停地叫唤,躲、哭。刚消停了一会儿,依然抽泣的嘉琪被她爸“有改没改?”问得脑袋发涨,想着“有”,肯定不行还得挨揍,“没有”就对了,随口一句“没改”!气得老爸又一阵喝厉。直到听见“有改!有改!”方才作罢,领她踏着夜色蹬自行车回去了。
嘉琪想着下次一定得偷偷去,一定趁天黑前就回家,所幸的是,勇一家也搬来了小院。雪白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中国四大美女图。从此他俩一起玩,一起写作业。嘉琪看见色彩斑斓的美女图,个个婀娜多姿,只有王昭君格外不同,她想看清王昭君的脸,就踮着脚,仰起脖子,眯着眼睛使劲儿得看,画挂得实在太高了。勇便过来双臂环绕着她的腿,抱起,努力往上举,王昭君的神情看清了,从容、刚毅,奋不顾身,远赴匈奴。可刚才的动作像极了前几日隔壁家办喜事,新郎抱着新娘努力探高处的花。嘉琪默默地想着不敢说出来。
三年级时他们还是在一起玩,一起写。
“咱班,你喜欢谁?”嘉琪问勇。
“王**”
嘉琪惊讶得又有些许小失落。
勇停下笔,补充一句“她最好看,学习总是第一。你呢?”
“张**”嘉琪捂着嘴,不假思索地说。
两人像发现了新大陆,心照不宣必不透露给外人,窥探着并隐藏着只属于她们俩的宝藏,埋头继续写作业。
嘉琪蜷在沙发里,从回忆中醒来,想着小时候多有趣儿,若是好好把握住那段感情,或许她和勇真的会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青梅竹马变神仙眷侣。有一次,在梦中,居然还浮现出俩人静静地坐在海边,看落日余晖,椰林里影影绰绰,尽显温馨与甜蜜 是那么自然又真实,实际上,她从来没去过海南。梦醒一瞬间,又好像梦中另有其人 ,根本不是勇。真是荒谬,太可笑了。嘉琪不解,怎么做了这么古怪的梦。在她心里,勇是儿时玩伴,是哥哥。虽有稍纵即逝的暧昧情愫,但她清醒地意识到和他在一起的暖并不是爱或喜欢。直到有一天 “哥哥”要结婚了,真正要划清界限了。未来的嫂子年龄比自己还小,除了头发是黄色的,身上看不出更加耀眼的色彩来。佳琪疑惑,甚至有点嫉妒:哥哥为什么喜欢她呢?
一次偶然路上碰见,嘉琪怯怯地问:为什么这么快就决定结婚了?勇淡然地一点不避讳地悄声说:她是处女。
勇交往过女朋友,嘉琪也曾有过几段感情。或甜蜜,或失望,或撕心裂肺,刻骨铭心,抑或无知无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最让她难忘记的是高中时代的初恋。少女怀春,互诉衷肠,两情相悦过后,少男少女便手挽手结伴而行。学生时代,喜欢别人,或被人喜欢,在大人看来,是不务正业,不知羞耻,可在年轻人心里,那是刚刚盛开娇艳的花,百看不厌;是两颗炽热的心,将要点燃的火,无法浇灭。林荫道,你我如影随形,操场上,捕捉背影,眼神中不断传递浓浓爱意,偷偷摸摸的爱恋更令人激动不已。教室里,捧起书本,读的却是自己灼热翻滚的心。绵绵细雨,诉说着永远讲不完的情话,滴答滴答,早已把你我融化。彼此都不去想未来,只想现在,这一刻即是永恒。此时此刻,笼罩着的全是甜蜜蜜。
突然,男孩两眼低垂,侧身屏息,试图去触碰那诱惑,柔软的香唇,旖旎的气息扑面而来,嘉琪渴望又很害怕,本能得咬紧牙关。但还是没能抵挡住同样的诱惑。冰冷、潮湿、温热、夹杂更多的恐惧,突然她浑身瑟瑟发抖,还能听见牙齿不停打战的声音。尤其是心脏抽搐,仿佛要迸出。怎么办?怎么办?她起身跑了…男孩拾起掉落的书包,跑去追她,她跑得更快,直奔宿舍。她听见他躺倒地上,不知所措,想告诉他快起来,地下凉,但最终也没说出话,她只知道自己还在发抖。
“我错了——”
“给你书包——”
她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中,那夜真冷。
嘉琪想着,怎么能这么轻易?尽管没人能指点迷津,但决不能满足一个未成年男生的好奇心,做雄性荷尔蒙的试验品吧!从此,她爱上的人,除了实实在在的人以外,都会赋予无穷的想象。一旦想象破灭,感情就结束。现在好了,人一个也没有,只剩下想象了。
嘉琪的姐姐叫她周末去家吃饭,顺便帮忙照看一下孩子。一想到姐姐满脸的抱怨,她就烦。如果结婚要成姐姐那样,宁可不结。曾经俏丽的小女孩,最终还是被生活的琐碎磨练成了黄脸婆。嘉婕也爱美,在不用收拾家,不用管孩子,不用买菜做饭,不用听老公碎碎念时,她也能找回点儿自信,偶尔画个妆,带上耳环,穿上高跟鞋准备出门。一个电话打来,诸如取个快递,鸡蛋没了得去买,孩子在幼儿园吐了让去领…一下子所有兴致全无。哪有涂个大红嘴去领宝宝的?哪有穿个高跟鞋一手提着一个大垃圾袋的?即使没有扰人兴致的事,有时也会被镜子里粗糙的妆容化妆别扭死,临出门,摘掉耳环,抹去口红。甚至有时候她想不通为什么要结婚,小时候,邻居家总是吵吵闹闹,连摔带骂,现在她理解了吵吵闹闹胜过无言以对。
她和老公已经连续四十天不说话了。几次她想缓和,先开口,可还是无法化解,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努力地想,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是怎么就不说话了。她不理解: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会伤的这么深,不甘心最该疼爱她的人却对她一点不在乎,不服气差强人意的罪名和解释盖她头上。刚开始是老公不回话给她,结果发现是自己不想跟人家说话。
想想从前,终无言啊,你说一句,他有十张嘴怼你,句句扎心,最后还会附上:最亲近的人,才会如此说你,别人口中全是假话讨好你的话。唉,还能说什么呢?沟通,语言是要讲究艺术的,婚姻是要双方用心经营的。家务不分担自己慢慢做,工作的事无法分忧,憋着,孩子教育父亲缺失就缺失好了。甚至连今年的生日,老公也忘了。每年的重要节日被忽略,女人的疲劳乏味被忽略。佳婕觉得自己好失败,每当看见广告牌上,和睦家庭女人幸福的笑,男人温存体贴的眼神,她都要心灰意冷,表情凝重好半天。从前佳婕感到累了,倦了,闭口不说一句话,想过出走,逃离这个繁琐的婚姻枷锁,可现在她哪也不去,就想弄明白老公是怎么想的。难道终归是没有爱?因缘份凑合的婚姻这样轻易地便分崩离析?不见血就不会痛吗?
一颗柔弱的心,谁见了都会呵护、珍惜,其实一颗刚强的心,流泪才更令人心疼。不能因坚强刚硬就得锻造,熔炼它
佳婕从未想过和丈夫凑合着过,可那又怎样呢?该有个了断吧。她决定今天去和公公婆婆摊牌,日子不过了。所以叫妹妹来。她甚至羡慕妹妹,若重新选择,她选择一辈子都不要结婚 ,不生孩子。她没想到,两性问题这么复杂难以处理。想着相濡以沫, 白头偕老的场景 算是无缘了。结婚十年,离婚的又不是一对两对,结婚五十年,问起法宝,竟是一千个“忍”。她忍不了,今后要怎么生活,她也没能想好。目前谁先开口,主动求和是关乎自尊的大问题。佳婕想:既然我是这家的女仆,以后只干活不动嘴。
她从来不懂公主随处得来的殷勤和讨好是如何实现的,她只知道自己本来就是灰姑娘。她表面的不言语不是高傲是自卑,她连日来的不动声色不是挑战,只是企盼。
不知不觉,夫妻俩就又无缘无故重归于好了。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那样,人和人之间,男和女之间,不经意间就变得柔软了。忽然之间,佳婕理解了老公的困倦和心酸,感受到了他为这个家做的点点滴滴,佳婕顿悟了,像是在生活中修炼成道,变得善解人意,变得完整,变得更像个女人。她觉得一切都是焕然一新,重新开始。嘉琪看到了姐姐一天天的变化,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小时候大院生活的日子,每家锅碗瓢盆,磕磕碰碰,却都是其乐融融。她想到自己,她盼望着,自己其乐融融的日子快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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