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醒过来了,可能是因为这一次睡得太久的缘故,醒过来之后,我失眠了很多年。
据说动物会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我发现的确如此,我真的看到了母亲,就是那个高中没有毕业,就被我父亲连拐带骗最终生下我的母亲,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那个年代没有视频和微信,往往一转身,就是彻底的告别。
母亲看起来很高兴,她可能有点老年痴呆了,明明他的儿子浑身都是膏药,上下都插着管子,她竟然比我当年得了中考探花郎还要高兴,明显感觉到她想伸手抱抱我,但是盘根错节的各种管子令她无从下手,我想开口叫她一声,但是下颌骨好像也不利索了,不能正确发音,只能象征性地张张嘴,傻妈妈以为我要喝水,就拿来一个婴儿用的吸水杯给我喝水,但好像不是我小时候用的那个长颈鹿水杯。
后来她终于想起来,得把我醒过来这件事告诉医生,她让我等一下,就去把医生喊了过来,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我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室友李强,李强这小子一过来,先对我做了个对光反射检查,敢情这小子以为我是回光返照来着,看到李强我基本能确定几点,我还在人世,我还在宁波,我还在医院,李强做完了对光反射检查,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他也和我母亲一样乐了,“你小子,还以为你要成植物人了,明天给你叫全院大会诊。”
大会诊现在又叫MDT,就是请每个相关科室的大咖出席,然后由一个副院长以上级别的人主持,像我这种人,根本不在邀请之列,曾经我也梦想过参加有朝一日能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诊,只是不曾想到梦想的实现,竟然是以病例主人的身份,生活真是一个黑色幽默大师。
李强又和我聊了一些往事,我竟然都不记得了,和他同居的时候,我的内裤经常不翼而飞,以为是风吹走了,谁知其实都吹到他裤裆里去了,这种恶心的事情,趁我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他竟然也厚颜无耻地坦白了。
李强走后不久,谢天文就来了,他还是那么笨手笨脚,尾大不掉,过来没几秒钟,就把我床底下的尿盆给踩翻了,我妈不得不提醒他小心点,别把我的各种插管给扯掉了,陈志刚、朱波、刘蛟……都相继来了,他们有的还穿着白大褂,说明今天是上班的,穿便服来的,是从家里特地赶来的,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开心得手舞足蹈的,就跟幼儿园朋友过六一节似的,母亲能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可见这帮人是我病床前的常客,大家人来人往,谢天文却一直没有走,由于他踩翻了尿盆,便将功赎罪,在单人病房里搞起了大扫除。
我冲他眨眨眼,他也没啥反应,他的迟钝程度和病床上的我其实是不相上下的,就算比起我年迈的母亲,也还差了一截,母亲对我说,“小谢的女朋友,在这里照顾了你很多天,但是前天回学校了。”
谢天文,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小菜开学了,我已经告诉她你醒了,她开心得不得了,足足尖叫了两分钟。”说到这里,谢天文酸溜溜地说,“不出一礼拜,她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到我的,没见到我的,这是一个懒洋洋的夏日午后,我双眼一睁,把它变成了一个喜洋洋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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