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者辛

俯身擦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芥末的味道。

芥末这东西，我认识不算久。闻着，有清新的气味，入口则辛辣异常。若细品，辛很突出，辣却不强。辛辣辛辣，说是只有一个意思，辣。但我觉得，二者之间，还是有分别：辛是尖锐的一刺，辣是长久的灼痛。辛走窜，入口而立至鼻、眼、头皮，倏然而至，倏然而止；辣固守，那一刺之后留下的灼痛、热痛、热感，没有好几分钟不会消散。

所以有人不吃芥末，这很好理解。尤其小孩子，还没有足够坚强的唇舌。他们也还不知道，人生将遇到的滋味，会很复杂。我遇到芥末，也不算久，只在开始钓鱼，遇到这样的一个钓友之后。

我曾说，人与人之间存在竞争，国与国之间也是，那是因为可用的资源少而人太多。作为个人来讲，竞争的武器是身体，主要的部位又是大脑。他字识得少，所以在竞争的规则里，处于劣势。但字识得少，并不代表一个人的大脑的发展的程度低，他不傻。他当然不傻。不但不傻，而且聪明。知懒惰的人是不傻的，他至少不勤快；懂享乐的人是不傻的，他就懂；会赌两把的人是不傻的，他就会；何况我早就说了，能烧得一桌好菜的，绝对是个聪明的人———我这话或许就是说他的；交流无碍、会开玩笑、能玩幽默，而且在大局上会分析、善选择———深入一想，真正的智者也不过如此！

他烧得一手好菜，因为他喜欢美食，也因为他从事过饮食业，不止一次。成功过。成功的次数是一，不成功的次数是几。人的悲与喜在于，不是看你成功的次数，而是看你的成功是不是发生在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成功，才算成功者。就目前看，他的运气还不够好，成功在了第一次。后来的几次，屡战屡败，以至于手足无措、彷徨无计，茫茫然而不知所以。如此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不知具体几年，只知他无所事事，经常陪我钓鱼。突然有了个工作，而且一个不错的工作，工作轻松，收入不菲，正适合他。更何况他的妻子、孩子也在身边，也有工作可做。在近几年经济萧条的大环境下，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能避世乱的世外桃源。没料到，不到两年，他的妻子便提出辞职。

人各有志。人不甘于居人下，这好理解。就我而言，我就热爱打工，甘居人下。居人下好啊，得庇护，人轻松，虽憋而不屈———屈什么啊？轻松就行，无关气节。如果人生重来，我仍会选择打工。以己一技之长，得个安稳的工作。如此足矣，无需折腾。

听说他将举家去杭州，自己当老板，另做一个行当。事已如此，我只能祝他好运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也是能让他安定下来的、成功的一次。

芥末者辛。以“辛”字组词，有辛苦，辛劳、辛酸。我由他识得芥末，我由芥末而想到他。可惜他识字不多，否则我有一问：所谓的辛酸，是往醋里加芥末的意思吗？就像生吃象拔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