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慕强
“自从海长山死后,顾云章开始学会珍惜他人的好意,因为自知没什么可爱的地方,能看上自己的人,不是和自己臭味相投的恶徒,就是万里挑一的怪物。”
顾云章说的这个人,就是段提沙——他是和顾云章臭味相投的恶徒,同时也是万里挑一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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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春,顾云章同段提沙在缅北相遇,这一年,顾云章36岁,段提沙19岁,两个人之间有着十七岁的年龄差,突然想起来,沈傲城也比顾云章大了十七岁。这算不上是巧合呢?不过段提沙可不是第二个沈傲城。顾云章是葛啸东的现世报,而段提沙则是顾云章的现世报。
段提沙的故事,集中在《段珀》一书之中,这个以后再慢慢说。如果不提他对顾云章所做的那些坏事儿,那我还必须得承认这只大猴子的确是个人物。尼国众生,军阀大官、富家少爷、落魄公子、戏子杀手……各行各业,形形色色,单论“一代枭雄”的话,我想还得属这三位——何宝廷、顾云章和段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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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提沙认为顾云章很凶恶,很漂亮。
换言之,他晓得顾云章厉害,可是又不由自主的要飞蛾扑火。”
对于段提沙来说,顾云章人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会打仗,仿佛“天神下凡”一样;而对于顾云章而言,“段提沙的确是个有趣的青年,新鲜活泼,是从高山奔突而下的清澈激流。”顾云章活到三十来岁,还从未遇到过像段提沙这般狂热且执著的崇拜者与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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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段提沙还得感谢那位远在南洋的贝雪峻,如果当初不是贝雪峻让顾云章食髓知味,那么他恐怕也没机会靠近顾云章。贝雪峻对烧饼从未有过半点儿的真心,这人实在令人讨厌,我就不再多说了。
段提沙对顾云章的态度与感情变化经历了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从1951年俩人相遇到1955年决裂,总计有四年多时间,我根据时间线捋了捋,大概将其划分为了以下这几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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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春——1951年冬:此为第一阶段。
在此阶段,段提沙对顾云章属于单方面的追求与付出。他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奔向顾云章,无时无刻不在欣赏和称赞对方的美,他愿意为将军当勤务兵,愿意成为将军的家奴,脸皮厚成了一道城墙。顾云章说让他戒烟,他竟真得戒掉了大烟。此时,顾云章身边有海长山、邵光毅和杜楚夫等人,段提沙能同将军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其实很少。我记得我当初看这段时,心中隐约感到了不安,因为段提沙对顾云章的崇拜与迷恋太过了,所以我很担心“盛极必衰”,毕竟大部分感情都是这样——当初爆发的有多猛烈,日后就消亡的有多惨烈。
1952年春——1952年冬:此为第二阶段。
在这一时期,段提沙对顾云章的爱慕之情有增无减,依旧在围着他的将军转。而顾云章这边对段提沙的态度慢慢地也发生了转变。1951年秋,顾军遭到李师的围攻,段提沙在战斗中“一边开枪一边极力的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顾云章”,“顾云章万没想到写世上居然有人想要保护自己,惊讶之余倒是很受感动”。我想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段提沙开始在顾云章心里占有了一席之地。1951年冬,海长山死后,顾云章大病了一场,病愈后身体每况日下。而段提沙则在此时发挥到了海长山生前的作用,他带头走私鸦片,赚了很多钱,顾云章对此感到很惊喜,开始信任和重用这个看起来天真又可爱的大男孩。当然,段提沙的精明能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现实原因——海长山死后,顾云章失去了左膀右臂,他需要段提沙这样的部下来帮他分担。另外,段提沙成为了顾将军真正意义上的情人,俩人算是属于热恋期了。1952年秋,顾军遭到缅甸政府军的追击,千钧一发之际,是段提沙及时赶回来救了顾云章和顾军上下,顾云章现在也有感恩之心了,念着段提沙对自己的两次救命之恩,他也越发看重对方。
1952年11月,顾云章又病倒了。在这里有一个细节。顾云章烧糊涂了,躺在病床上说胡话,一直念叨着“我要回家”,段提沙觉得顾云章哭哭啼啼的,很不像样。顾云章病好后,邵光毅闲来无事提起这事:“军座,你那时都病糊涂了,闹着要什么二叔……”这话没说完,旁边的段提沙忽然出言打断:“病人的话不能当真,你记着它干什么?”
顾云章很诧异:“我提二叔了?”
段提沙继续打断:“病人的胡话不要提,记起来不吉利,还是马上忘掉吧!”
段提沙为什么不让邵光毅提这个?为什么要让顾云章忘掉它?在我看来,其实是他自己不想提那天的事、不想记着顾云章病中说的胡话;与其说他是让顾云章忘掉,还不如说他是想让自己忘掉——忘记顾云章那时病怏怏和哭哭啼啼的糟糕模样。所以我一直觉得,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段提沙对顾云章的感情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微博@椰子精Q)
1953年春——1953年夏:此为第三阶段。
这一阶段,段提沙同顾云章的感情表面上看起来已然步入稳定时期,实际上已经暗流涌动,彼此间心生嫌隙、互相猜忌,并且很快走向了破裂。
这大半年以来,顾云章一直待在基地里养身体,军中事务差不多都交给了段提沙和杜楚夫。段提沙此时已不再整日围绕着顾云章转了,他在暗中不断培植和壮大自己的势力,并开始对付起了深受顾云章信任的杜楚夫。在段、杜相争中,顾云章选择了杜楚夫。这个时候便能看出来,顾云章已有打算同段提沙结束“情人”关系,而段提沙也因此心生怨恨。
我们来看一段原文中顾云章对段提沙说的话。
顾云章听到这里,心里很不好受,不由得就苦笑了:“提沙,你很好,是我不好。你还年轻,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将来你再看我,就是个没有用的老累赘了。”
段提沙听到这里,立刻就要张口反驳,然而顾云章不等他出声,又接着说道:“到那时候你怎么办?是把我继续当做将军供养着,还是撵到山里饿死?”
也许在这时,顾云章已然预感到了自己段提沙继续在一起的结局,不得不说,这真得是神预言——顾云章和段提沙是同类,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最了解这人。
今日和顾云章的这场相遇,让他满意而又不满意。满意这一点自不必提,总算他没有白白的乱逛这些天;不满意的有两点——一是起初自己用石子投掷他时,他居然拔腿就跑,简直有点抱头鼠窜的狼狈相;第二就是他最后那对自己的一抱一靠,样子软弱又虚弱,简直都不像将军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老家伙?”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甫一生出,便立刻又被打压下去。段提沙咬着野果子对自己摇了头,极力的去回想初见到顾云章时的情景——多么威风的顾将军啊,土匪们瑟瑟发抖的在他面前跪成一排,然后被他一枪一个的结果掉,杀人不眨眼啊!
段提沙对顾云章的感情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就像追星一样——你喜欢一个明星,起初觉得他完美无瑕,哪里都好,慢慢地发现他原来也只是个平凡人,这时你便脱粉了。其实,明星还是那个明星,改变的只是粉丝而已。
1953年春,段提沙害死了杜楚夫,顾云章同段提沙的关系终于走向了破裂。
1953年秋——1955年秋:此为第四阶段。
顾云章在跌落山间激流够被陆正霖所救,并很快同对方发展出了感情,在逃亡之路上,俩人再次碰面。
“你这个老东西!”段提沙终于把难听的话给说了出来,从此刻起,顾、段二人可谓是撕破了脸皮,彻底决裂。
1955年6月,段军在帕莫山全歼顾军。段提沙会用“野苏草”这样恶毒的诡计来对付顾军,可见他对顾云章恩情已断、再无旧情。
“段提沙现在已经根本不把顾云章放在眼里了,所以敢、并且忍心,用一切方法来玩弄对方。
他觉得自己像一位攀登者,顾云章这座大山是被他踩在脚下了,他还得继续爬,路无止境,有人恭维他是天生的贵人相,他宁愿相信这话是真的。”
这下一座大山便是穆英理。气派堂皇、风采不凡的穆先生取代顾云章,成为了段提沙新的崇拜与追求对象。相比之下,昔日被他视为天神的顾云章,现在已经成了他眼里的疯狗和烂泥。
(微博@Celene_C)
段提沙这个人非常的与众不同,他在尼国众生中简直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另类——野兽和魔鬼一样的存在。他的脑海里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和思想体系,且固若城池,就连泰国的得道高僧都无法与他交流,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泰国高僧还留在段家,高僧现在感觉段提沙是个魔鬼。高僧年纪大了,经过风浪,看破红尘,是最睿智最慈悲的人。但是和段提沙交谈久了,他发现这位将军着实是不可救药。常言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而段提沙素来不知何为苦海何为彼岸。更觉察不出屠刀的坏处,成佛的好处。他除了怕老怕死之外,几乎就是毫无畏惧,除了牵挂段珀与坤信之外,也再无半丝温情。高僧看着段将军那张透出光芒的白胖面孔,心头一阵一阵动荡,认为对方真是天生邪恶。”
段提沙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主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只仰慕强者,另外,他还是个深度“颜控”,且极度自恋。
(微博@罗浮橘)
段提沙的爱情观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来看一段他同冯参谋长之间的对话。
段提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冯参谋长笑:“我最喜欢穆英理了!我一定要去见他!”
冯参谋长一听这话,就觉着段提沙有点儿疯:“我知道——可是——穆先生比我还要年长,你喜欢他什么呢?”
段提沙摇头晃脑:“他多么迷人呀……我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软的快要变成水!”
冯参谋长,因为觉着他这话实在是太肉麻太荒谬,所以忍不住也笑了:“那你又能怎么样?你去清莱干了他?”
段提沙盯着冯参谋长,很认真的缓缓摇头:“对于心爱的人,我是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他动作幅度很大的一挥手:“我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往无前,直至把他追逐到手!”
冯参谋长很玩味的向他微笑:“然后呢?”
段提沙大笑起来:“然后呀,干死他啊!哈哈哈!”
冯参谋长咂着嘴摇了头:“幸好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进不到将军你的法眼。否则的话……简直可怕啊!”
后来,段提沙也是这么教育他儿子段珀的。
段提沙笑着想了想,而后对儿子解释道:"老虎,是这样的--为了达成目的,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就好比你爱上了一个人,在得到他之前,不妨放下身段做出奉献牺牲,受了委屈侮辱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成功之后,我们一鼓作气的把他玩死就是!"
被段提沙这样的人爱上,真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情。
(微博@南九匠)
顾云章有没有爱过段提沙?答案当然是没有,他有喜欢过这个人,曾经而已,且很短暂。
那么段提沙有没有爱过顾云章呢?老实说,我不觉得那是爱情。
多年后,段提沙在儿子段珀跟前这样说到。
段提沙眼望着细条条的儿子,忽然想起了段珀小时候蜷缩在行军背包里的模样,而自己那时也还年轻得很呢!对似水流年的回顾让他产生了一点伤感。低头把两只大手覆在了段珀的胸腹部,他低声喃喃道:"老虎,爸爸老啦!"
段珀看了他一眼,没觉得他老。段提沙好像是对"衰老"这种现象深恶痛绝。把目光移向段珀那张白皙的面孔,他继续抱怨道:"没想到我也会老,老东西是多么令人讨厌啊!"段珀这回做出了回应--是转把脸向段提沙,口中发出了一声很诧异的"呃?"。段提沙认为有必要对儿子袒露一下自己的思想:"老虎,我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将军,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将军--嗨呀,他那时候可真了不起,人既漂亮,又会打仗,杀人不眨眼,我看他就像看天神一样。可是后来呢?他忽然就老了,变成了一滩令人厌恶的烂泥。看了他那副德行,我简直要呕吐出来!"
段珀饶有兴味的侧过身来:"怎么会忽然就老了?"段提沙一挥手:"天晓得!我都忘记了他是什么鬼样子了!""接下来呢?"段提沙思索了一下:"最后他被我赶进山林里,大概是被野兽吃掉了。"
他后来连顾云章长啥样子都忘记了,段珀不就是翻版的“顾云章”吗?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微博@山雷颐地风升)
段提沙的“慕强心理”,我相信很多人都有。其实也可以说,人人都有“慕强”心理,只不过有的人比较明显罢了。
我必须得承认,我自己就“慕强”,而且还挺严重的。
老实说,看到顾云章跪在地上哭着向段提沙求饶时,我的心情和段提沙是一样的——震惊、失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得是我曾经迷恋和追求过的那个人吗?当初那个威风八面、大杀四方的顾将军去哪儿了?
当然,我最受不了的还是段提沙的“脱粉回踩”。既然已经不爱了,那不再关注他就好,何必要对他赶尽杀绝呢?
(微博@你说我可爱咩)
段提沙就说到这里吧,总之,这人就是个奇葩,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的行为。如果以后会写《段珀》的书评,那么就等到那个时候再继续分析吧。
(微博@留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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