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遂人愿,下了一宿一天,又下了一宿一天,到了第二天傍晚,雨止云收,却是露了晴。
玉书一遍又一遍地瞟着窗外,见雨真的停了,却又埋着头读书,假装不知道雨停。
道长打破了宁静。
“雨停了。”道长淡淡地说。
这下玉书没法假装了,只好抬起头来。眼看着道长要走,玉书没法留,急得站了起来。
“道长——”玉书恋恋不舍,一瘸一拐走到门边,对着道长的后背说,“你要是晚上不走,就还回来休息,我这还算背静。我,我给你留门。”
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道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嗯了一声,白光闪过,已是架起了剑光。玉书不错眼地看着,一直看到那光消失在天际,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关门回屋。
屋还是这个家徒四壁的屋,但屋里少了一个人,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安静得可怕。明明道长在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有个人坐在那,一抬眼就能看到,知道屋子里不是只有自己,胸口就不会像破了一个洞似的,空得厉害。
“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玉书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低语。
余晖滑过窗棂,又一点一点滑开。
玉书拿着一卷书,斜倚在榻边,恹恹地看着窗口的小小天空由明转暗,偶有落鸟归巢,一方羽翅划过,转瞬复归于沉寂。
这两天,他瘸着一只脚,却还是片刻不肯闲,拾薪煮饭,汲水烹茶,擦拭箱柜……这会儿只余下他一人,便一动也懒得动,自道长走了以后,他就维持这一个姿势,偶尔眼睛眨一眨,透露一点活人生气。
几年以前,夫子身体不好,常常生病。那时起,他便一边照料夫子,一边替夫子讲学。每日早晨起来,先给夫子煎药煮饭,然后去学堂上课,回到家再煮饭煎药,照料夫子睡下了,他方得空读书。后来夫子病重难愈,他也已经习惯了每日晨起讲学,日落回家读书的作息。风雨不误。
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
一旦停下来,才发现,原来人是怕寂寞的。寂寞犹如深渊,踩进去,就挣不出来,除非有人能拉上一把。
余晖落尽,暮霭沉沉,又换上了月光,一室清冷。玉书恍惚地靠在榻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朦胧间,听到重重的脚步声靠近,随即是“砰砰”的拍门声,玉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没等他起身,门已经被推开了,殷大叔粗声粗气地喊他,“玉书,采薇来你这了没有?”
“采薇?”玉书怔了一下,“没有啊,这两天都没来。”
“唉,这丫头是跑哪去了。”殷大叔只念叨了一句,转身就走。
玉书躺不住了。采薇人小鬼大,虽然才五岁,但鬼灵精怪的,从不会乱跑让人操心。殷大叔到他这来找,那一定是寻常去玩的地方都寻遍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联想到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玉书心里犯了嘀咕。倘若采薇真是因为来找自己出了事,那他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玉书已是坐直了身体,摸索着拄了拐棍,一瘸一拐地跟着出了门。
正是晚饭时分,村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饭菜的香气从各家门前飘过。不动还没有感觉,一动起来,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玉书顾不上这些,尽快地挪到了村子家。果不其然,方永思也在,男男女女围着一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我家香兰说,下午的时候看到采薇在村口玩了,是不是跑到村外去走迷了路找不回来了?”
“他方叔别急,小虎子他们几个去村口找了,采薇跑出去也不会跑太远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河边也去看过了,刚开春,水不大,孩子们都说没人去河边玩。”
殷大叔也回来了,正冲着他儿子大声嚷嚷,“这几天学堂放假,让你好好陪她玩,你就当耳旁风,你要是陪她玩,她能跑出去吗?”
他儿子云凡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耷拉着脑袋听他骂,一声不吭。
正乱成一团的时候,就听村口那边一阵混乱,有人在那边喊“找到啦!”
玉书抬头。就见小虎子和几个伙伴往回跑,再往后看,一人青袍白发,双手抱着采薇,跟在后面,往这边走来。
玉书有点恍惚。
殷大叔大步流星已经迎了上去,粗大的嗓门喊了两声“采薇!”采薇却毫无动静。
方永思也已经穿过众人的包围,迎上前去。
“道长,”方永思压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带着几分小心地问,“采薇她这是?”
“被蛇咬了,中了蛇毒,所以昏迷。”道长淡淡地说。
方永思已经接过了采薇,采薇的小脸在月光下煞白,毫无血色。
“我已经给她敷了药,不过这蛇毒性较烈,十二个时辰内尚要敷四次。”道长说着,自怀里摸出几棵草来,“这是解毒草,嚼碎外敷即可。应无大碍。”
殷大叔接过了草药,连声道谢,“多谢道长,上次救了玉书,这次又救了采薇,真是……”
道长仍是淡淡的,月光下看过去仿佛还带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忧郁,“最近这附近有妖物出没,烦劳村长告知大家尽量不要出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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