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篇）
"你想去哪儿？“那个声音从口袋里传了出来。
”我，我去哪儿？“我有点懵，不知该如何作答。”哦，那去看我家老头吧，不知他怎么样了？“想了想，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家老头。
”这……，这……，先缓缓吧！"它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
“没什么，有些事，你自然会明白的！”它的口气不容置疑。
”那，那我去看我小女儿吧，小楚……“我一向不会太强人所难，再三衡量了一下。这丫头，从小粘我，也已年过半百了，还是成天像小时候一样。我也习惯了她粘着我。
”好，你就站直身子，不要动，十几分钟就能到！“它发着指令，我这会儿只能言听计从。
突然，我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脚下的这片空地越来越小，身后的医院越来越远。额，这算腾云驾雾么，原来是这样子的，我暗想，也不敢多问。澄澈的天空，蓝汪汪的，仿佛触手可及，又摸不到。几朵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松松软软的，悠悠地飘在我身前身后。好想抓一把回去，给楚丫头，我这闺女馋着呢，可是我不敢乱动。
“飘荡荡离了莱阳卫，又只见漓水北去……”我脑海里，突然映出《情探》里敫桂英《行路》的这一折唱。
”我不会是死了吧！“心头一激灵，我脱口而出，问道。
”没死，我不说瞎话！“那个声音很果断地回答。
"哦，哦!”我心微微安定了一下。
哟，那个巨大的摩天轮已经遥遥在望了，楚丫头家就在附近。早些年她一直说要带我去坐，我不敢，也就作罢了。
“我直接送你到阳台，她在阳台上晒太阳！”话音刚落，我已经落在了阳台上。
阳台不大，点缀的几盆绿植蔫蔫的，不太精神。太阳底下，那个穿着大红底色、成套居家棉袄的妇人，是我的楚丫头么？我定了定神，适应了一下光线。
是的，是她。她也不年轻了呢，皮肤还是挺白皙的，这像我，只是也已经松弛了。眼角细纹也很明显，眼睑已下垂。太阳晒着，脸颊微微泛着红晕，映着红色棉袄，很好看。鬓角的几丝白发在日头底下闪闪的，哎……她的一条腿隔在另一个椅子上，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裤，但是看着很僵硬，有点怪。手上正翻飞着，织着一件鹅黄色的小毛衣，粉嫩粉嫩的。
“小楚！”我怯怯地唤着。
听见声音，她好像挺意外的，“啊？！妈……，”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异。
”今天在家啊……“我端详着她，喃喃语道。
”恩恩，在家，妈，你坐你坐，那边那个椅子你挪一下过来，挨近我点，这边暖和，你……自己搬啊……，我……这腿……动不了……！“她手上停了下来，指着阳台另一边的一把椅子，迟疑地和我说。
”好好，我能行，你别动！“我把椅子搬近她身边，紧挨着她坐下。”丫头，你这腿怎么了？“我揣摩着，看样子伤得不轻，心疼。
”摔着了，没事儿，没事儿……“她眼神飘忽起来。
”你怎么摔着了？告诉妈，你知道妈心急，别瞒着我……“做妈的，女儿的心事怎么躲得过我的双眼。
“妈，那天你也在，你不记得了……“她眼睛里一闪，”哦，不过也是，你应该不记得了……”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我也在，什么，我也在，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我愣住了，“什么叫，我应该不记得了……”我愈发糊涂了。
“妈，你是不记得了……”她仿佛自言自语道。
“告诉妈怎么回事，啊，说啊，你怎么伤到的？”
“那阵子，你住我家，前一晚，嗯嗯……，前一晚我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头有点昏……，你说，你说，想吃我们这边菜场边上那家店的锅贴，嗯，说我爸以前和你一起来时，就一直去买那家，我就骑电瓶车去了！半道上，接到电话，说店里负责开门的店员小孩病了，来不了，我得去开门，否则店里五六号人就没法开门做生意。我就电瓶车开得飞快，想赶回来，给你吃了锅贴，我好赶去店里……结果，就在小区附近的路上，电瓶车轮胎别到了半块砖，刹车都刹不住，人直接飞出去了……，那会儿，别人告诉志杰，他赶来时，手上还拽着你，说你听人来报信，死活要跟来……，你忘了……”小楚抚着她的腿，垂着眼皮说。
“我，我在，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努力地想着，可是却一点头绪都没，“那现在，怎么样，伤得厉害么？”
“没，没事儿，过个两年，慢慢就好了！”她眼神转向窗外，空空地，若有所思。
“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要两年，那么久，和妈说实话！”我的急脾气，就这样，再说这丫头，心里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我。
“膝盖下面碎得太厉害了，医生下了三块钢板……，后面还要动手术，医生说很少见碎成这样的，估计要完全恢复，起码两年……”她欠了欠身子。
"哎，都是妈，不好，没事作什么，吃什么锅贴，害你摔成这样……我记得，你一向睡起来死沉的，怎么会前一天没睡好……“做妈的，什么时候都明察秋毫，我的脾气，什么事儿都不会放过。
”妈，别问了，是没睡好……“她摇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是不是，我又忘了什么……，妈真是老糊涂了，可是你知道妈的脾气，你得告诉我，否则我会急死的……，你说啊！“我真不知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为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你真的忘了很多事情，我也知道我总拗不过你，也撒不来谎！“她顿了顿，挤出几个字，”前一晚，你闹了很久……“，说着，眼角有点闪着光。
”我闹了很久，我闹了……“我越听越迷糊，我知道，我性子急，但从来不是闹腾的人。
”妈，你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声音有点颤抖，”那晚，吃好晚饭，你就吵着要上班去，说去晚了要扣工资的，家里开销会不够……，我和志杰劝你，都劝不停。我只能陪你下楼走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你才不闹着出门。刚想伺候你洗完睡觉，你又非得洗衣服，我说明天洗，你不肯；我说我替你洗，你也不依。我只能陪着你，就两件衣服，你又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洗到后半夜……妈……，你住我这边半个月，就闹了半个月啊……“她说着说着，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我，我……我怎么这样子了……，我这是怎么了？啊……"我听她说着，仿佛说着别人家的事情，很陌生很陌生，脑海里，一点残片都没有……
”那你爸呢，他怎么不管我，哦，哦，他病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缓过神来，突然想起我家老头。
”爸？爸！哦，对啊，对啊，他……不是……病了么？“小楚随口应和着。
”那，那他现在怎么样？“对我家老头，我总是挺上心的。
”我爸……，哦，妈，我住院十来天，出院半个月，都没出过门，我……，我真不知道！“
”那我怎么会去精神病院？“我对这个，始终不解。
”妈，妈，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自己都摔得死去活来的，我真不知道了，你去问我哥我姐吧，我不知道！“她拼命摇着头，满脸的泪水，看着叫人心疼。
”好好，妈不问，妈不问！“我伸手帮她拭着泪，像小时候一样，她一发嗲，我就没招了。
”小楚，你吃饭了没，妈帮你做饭去！“我想，她伤成这样，我总该做些什么。
”妈不用，午饭吃过了，阿姨买菜回来，会做晚饭的，你等会儿就在这里吃完晚饭吧！“小楚抬眼看着我，脸上泪痕未干。
”哦哦，不用不用，我还要去你哥姐那里！“我站起身来，心想着，我已经够添乱了，还是知趣点吧，”哎，你织的小衣服是谁的，小豪结婚了？“我缓过神来。
”没呢，他哪有那么快，是我姐家的呀，妈，我姐当奶奶了，添了个小孙子，你当太外祖母了，你忘了，满月酒你还去了呢，哦，你是，大概不记得的了……“她的神情从兴奋到落寞。
”哦，我当太外祖母了，我当太外祖母了……“我自言自语着，一步一步挪着步子，已经来到门外。
”你还要去哪里吗？“那声音又来了，很及时。
”我，哦，那，那去荷儿家吧……“我随口回到道，我有重外孙了，我得去看看，还有荷儿，她总是忙不完的事儿，操不完的心。
我怎么会这样，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呢，我那么闹，那么作，害得小楚伤成这样，哎，我这妈，怎么越老越犯浑了……老头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了……
”到了！到了！“那个声音响当当地在耳边提醒。
哦，真快，我还在琢磨着刚才小楚说的事儿，这么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哦，这是一间婴儿房。
光线很充足，房间里很是敞亮。一张木质的小床置于房间中央，上方挂着雪白的小纱帐，遮围着整张小床。床里一床粉蓝小碎花的被子，柔软温暖。被子盖着个粉嘟嘟的小人儿，睡得正香。皮肤细腻得像粉团一样。闭着的小眼睛时不时地翕动一下。
呀，一只小胳膊整个儿探到被子外面来了，该不会着凉了吧。我撩起纱帐，伸手过去……
”啊……“背后传来一声压抑着的尖叫声，带着惊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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